颜学开将他提起来,扣住他的后脖颈和一手的脉门。
裴行昭快要被气笑了,“想死?出了宫门,随你怎样。在宫里,哀家得奉行祖制,言官如何张狂,哀家都要宽容忍让,可不敢让你们出闪失。”
“诸位请回吧。”张阁老走过去,婉言规劝,暗示他们见好就收。
那些人怎么肯依,又围攻起首辅大人来,数落他坐视言官受辱,只会和稀泥,委实辜负了先帝寄予的厚望。
人的耐心是有限的,裴行昭的耐心尤其有限。她站起身来,走到龙书案前,拿起上面的一方砚台,略略施力拍下,大殿安静下来。
“来人!”她冷声道。
英国公却跪倒在地,并不看她,直接道:“当日臣与方大人起了口角的原委,请太后娘娘和诸位大人听一听,评判是谁之过。那晚……”
他再不能顾及母亲了,他得让大家明白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否则,日后还有何面目说是为人臣者?
可在此时,听着太后要发作的许彻携孙千户进殿来,打断了英国公的话:“太后娘娘,微臣和手下有要事禀明,正关乎英国公与方大人发生冲突的始末!”
“说。”
孙千户将事情又讲述了一遍。
朝臣听了,情绪不同的视线纷纷落到方诚濡脸上,的确是打人不打脸,可骂人不也不能揭短儿么?他怎么能在英国公的母亲病重之际骂那种话?搁谁又能不抽他?
裴行昭释然,却已对这原因并不在意,睨着众言官冷冷一笑,“就算是这样,他们也还是不想前功尽弃,以哀家的猜测,被逐出宫门之后,便要拉帮结伙地在宫门外哭先帝,哭列祖列宗。”
张阁老有点儿无奈了——现在不想平息事态的是小太后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裴行昭道:“倘若有人胆敢如此,禁军便将人挨个儿拿下,绑到菜市口,宣布事情始末之后,各打五十大板!”她望着颜学开,“寻常门第怎样打板子,你们便怎样打。谁不要脸,朝廷便不需给!”
人跟她犯浑,她就跟人耍横,外带耍流氓。而寻常门第是怎样打板子的?要扒掉裤子,不管有没有人围观。颜学开忍着笑,高声领命。
作者有话说:
上章本章用爪机码的,错字较多,明天更新前一起修改,抱歉抱歉
第07章
闹事的言官全被禁军叉出去, 赶到宫门外。
终于消停了。
裴行昭唤首辅、次辅,“两位都御史结党闹事, 着回乡丁忧, 问问各自的列祖列宗,言官是不是该这么个当法。
“今日之事,明发告示、邸报, 晓瑜各地百姓与官员。
“即日起,那些言官不论何故, 耽搁一日公务扣一年俸禄,超出三天, 着人替补;若有挨板子需得养伤的,不再留用。
“候缺滞留京城的官员不在少数, 酌情提拔一些便是。”
两位阁老一一记下,恭声领命。
裴行昭环顾众人, “朝廷不是不容人进谏, 更不是不容人说话,可好端端地用卑劣的手段意图扳倒重臣的事,不论是文官武职, 哀家都容不得。诸位若是为他们意难平,尽管上疏指正哀家。今日劳烦诸位了, 散了吧。”
朝臣行礼告退,循序离开。
英国公和张阁老留了下来。
“太后娘娘,大恩不言谢。”英国公深施一礼,“此事全怪臣愚昧,为了家母, 不曾及时道出起冲突的实情, 此刻看来, 实为愚孝。”
“罢了。比起委屈自己、看哀家被言官磨烦,任谁是你,也会选择避免给高堂雪上加霜。哀家倒是觉得,令堂教子有方——不是反话。”
“臣不敢说家母教子有方。臣自幼习文练武,全是家母竭力促成。她曾得到声名在外的绣娘的真传,为了让臣过得宽裕些,常用绣品换取银钱,大贴小补,不到四十岁,便患了眼疾,身子亦是每况愈下。臣能报答家母的,实在太少。”
“哀家给你两日侍疾的假,赶紧回家去,让下人管好自己的嘴,不要跟老人家乱说什么。”裴行昭忍不住数落他,“你们这种人也真是邪了,在官场是明白人,只要碰到家事就一根儿筋,把管束下属将士的那一套照搬到治家上不行?当家做主的是你,下人还能听不进道理,存心惹令堂伤心?真有那种人,你能防多久?要是总细想这种事,早晚被你们气死。”
英国公汗颜,赔罪之后也不耽搁,从速赶回家里。
张阁老陪着裴行昭回了清凉殿。
裴行昭命人传膳,和他一起用膳。
张阁老宽慰她:“言官要闹事,不死在金殿上、宫门前,就是白折腾,他们比谁都明白,不会真去菜市口挨板子丢人现眼的。”
裴行昭不免发牢骚:“我坐上这位子,既不是造反,也不是挟持天子之故,怎么就值得他们拉帮结伙地进宫给我扣帽子?有违祖制、阻塞言路?我真想阻塞的是他们的寿数。只恨我口才差,不能当场气死几个。”
张阁老听得直笑,“你的口才要还算差,那我们就等于不会说话了。”
裴行昭当然也不会一味置气,“眼下这事儿,您得让宋阁老忙几日了。他在言官那边人缘儿差,可不等于在候缺的人面前人缘儿差,他大可以让言官自己先打一打笔墨官司,掐一掐架。人心不齐,士林便不会跟着起哄瞎闹腾,立志做言官名垂青史的,能有几个?这又不昏君佞臣当道的乱世。揭短儿骂人找茬的货色,谁会瞧得起。再说了,庶出之人一向不少,方御史能否被士林在文章里刨了祖坟,真不好说。”
“宋阁老临走前跟我说了几句,也是这意思。”张阁老道,“这次辅的确有用武之地。”
裴行昭终于也笑了,“以皇上总想偷懒、我容易发火的情势来看,他的用武之地委实不小。”
当日直到宫门下钥,无言官生事。
当晚,宋阁老在张阁老、吏部堂官的牵线搭桥之下,在酒楼设宴,与几名候缺的文官细说原委,告知他们很可能补上一些官职的缺。
几个人听了,分别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
言官那差事,做上瘾了,原地不动十年二十年也不新鲜;做得不耐烦,找机会自请外放也完全可行。所以,言官在目前看起来绝不是香饽饽,但骑马找马总好过没官可做。
而且,宋阁老说的要是实情,那就是方诚濡欠抽,捡他的漏一点儿都不用心虚。他们自然也明白,宋阁老给开方便之门,便是内阁同意的,也就是小太后默许的,自己便要识相些,向小太后表示一下诚意。
打定主意,几个人相继表示,会酌情尽力做一些事,起码要让经常走动的文人学子明白实情,而不是头脑发热地被有心人鼓动着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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