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那我回家。”杨攸拿着小酒壶走了。
“瑟瑟跟你说我安然无恙,你不相信吧?”裴行昭语气很柔和,“她越是对你动刑,你越会认定我出了岔子。”
陆雁临仔细端详着她。
“我真没事,没防备的,就是用不着做无用功。”裴行昭到了她面前,抬手掀开她身上的床单,看了看她触目惊心的伤势,“这要是给你加点儿蜂蜜、香油什么的,野狗会很喜欢吧?”
陆雁临控制不住地战栗了一下。
“这几日,我很生气,也很窝囊。到了今日,我到底算不算栽到你手里了?”裴行昭放下床单,拨开遮挡着她半边脸的发丝,“我也出去转了一圈儿,想通了,看开了。付云桥的处境,你想不想看到令尊也深陷其中?”
“不!”陆雁临终于出声说话了,“你不能那样对他。”
“不管你怎么想,我对你仁至义尽。到此刻,你已是不相干的人。”裴行昭神色认真,“我没开玩笑,对你们,已没有应不应该可不可以的事儿。你说是不是?”
了解裴行昭的人都清楚一件事,她最可怖的状态,要么是暴怒的时候,要么是明明该暴怒却冷静得出奇的时候。现在的情形是后者。
“你要怎样?”裴行昭语气更柔和,“长夜漫漫,不如请令尊自今夜开始过一过别样的日子?原本那是处置下三滥的法子,可谁叫他只做女儿的父亲,枉顾冤死的儿子?谁叫他帮着你蒙蔽我,为此不惜行凶杀人?康郡王该不该死,是他能做主的?”
陆雁临嗫嚅道:“他只是为了我,真的只是为了我……”
裴行昭用视线描摹着陆雁临的轮廓,“你就当我被你毒死了,如今的裴行昭是另一个人,横竖我在你眼里本就无恶不作,为了问出真相,我不在乎手段。”
陆雁临痛苦地闭了闭眼睛。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你不是不能死得体面一些。”裴行昭说完,过了几息的工夫之后,缓缓转身。
这一转身,意味的便是方才的言辞成为现实。“等等……”陆雁临挣扎着撑起身形,豆大的泪珠随之滚落,“我、我说。”
“不要说废话,你知道我耐心有限。”
“是。”陆雁临一手撑着床板,“案发前,我遭了陆成的算计——就是那个被韩琳射杀的陆成。我以为他是忠仆,从不防范,以至于出门办事途中被他掳走,囚禁了整整两日。”
“说下去。”
“不知他从怎么寻到的一名画匠,最擅长画的是活春宫……我被画了那种图,画了好多……”陆雁临的手无意识地抓挠着床板,面上尽是屈辱之色。
“然后——”
“他们强迫我反反复复看那些画,以此要挟我在案发当日传密信给两位兄长,要他们到那所宅院等我,我要跟他们说的,是对你而言举足轻重的事情。”陆雁临吸了吸鼻子,“陆成说,只是要依照晋阳的吩咐,将杨家兄长弄进监牢,我哥哥会全身而退。从那时到如今,我别无选择。只要我违背他们的意思,他们就会将那些画散播到各处,我连最下等的欢场女子都不如。”
“收买陆成的人,是晋阳还是付云桥、廖云奇?”
“晋阳,他说是晋阳。”陆雁临不知道这有什么区别。
如果是晋阳,那么晋阳在死之前,就算是为了打击恶心她一下,也会提一提这件事。所以,陆成是付云桥或廖云奇收买的人。自然,那种事,陆成是不会主动提及的,说出来也只是将任何人惹得对他平添几分嫌恶。
“我从不知道,你看重名声到了这地步。”裴行昭平静地说道,“令尊何时知情的?”
“案发后,我想自尽,被他救下之后如实相告,他打了我,随后,你都知道了。”
“倒真是父女情深。原来亲情也有人走茶凉一说。”
“……你给他个痛快的了结吧,不论如何,他是被我连累,我不能害了两位兄长之后,又害得他不人不鬼。”
“看着我。”裴行昭吩咐道。
陆雁临抬眼对上她视线。
“你与付云桥有无往来,可曾谋面?”
“……有。”
“何时?”
“两年前,有过数面之缘。”
“听闻他口才了得,你是否被他说服了?”
“算是吧,起码找到了苟延残喘下去的理由,或许,是钻进了另一个牛角尖而不自知。”
“明白了。”裴行昭淡淡的,“瑟瑟再来问你的时候,就这样老老实实的,仔细交待,不要再恶心她。”
“是。”
裴行昭回了正殿,唤来许彻:“明日将陆子春收监,详细盘问他杀害康郡王的经过。不出一半日,杨郡主会把陆雁临交给你,问问陆麒、杨楚成一案与她的牵系。”
许彻呆了片刻,“她怎么会跟冤案有关?”
“是或不是,你应该甄别的出。”
“但、但是,”许彻有些磕巴了,“这种事,不好昭告天下吧?”
“为何不能?”裴行昭扬了扬唇角,“再就是廖云奇,与陆雁临有些渊源,也要留心。”
“是。”许彻梦游似的走了。
裴行昭这样安排,还有一层考量:边知语提及陆雁临的时候,没提冤案的事。她本来也想秘而不宣,现在想想全无必要。别人做过的事,她费心费力地隐瞒又是何苦来?保不齐还会留下隐患。边知语说她寿数不长,被这些烂糟事儿气死的也未可知,能多活几年就多活几年,她到底不是来混吃等死的人,多活一个时辰兴许都有用。
她沐浴歇下,抛开眼前事,只回想在山中过的那几年。
和沈居墨真正领会兵法,是老爷子带他们远远观望狼群围猎野山羊群、野马群,那种震撼,很多天才能消化掉,才能反思狼这种生灵骁悍残酷的性子、运用的作战招数。
随后也看过虎、豹狩猎,便比较平静也很偏心了:兄妹两个喜欢虎豹,当大猫,看到它们失利总会很惋惜,浑忘了分析它们失误时是为何故。把老爷子气的。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睡意渐渐袭来,连裴行昭都没想到,一觉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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