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显旸拉着王妃, 让她坐在自己腿上:“相见,你没有见过洪灾过后的村镇有多凄惨。我在阳州军中, 有不少同僚, 他们不是为了匡护国境而从军, 是因为江州连年洪灾,淹死了父母兄弟,摧毁了安身立命的房子、田地和产业,无依无靠,为了有口饭吃才去投的军。
江州子弟,谁不知道张攀是两江的小皇帝,他的府邸修得比皇宫也差不了多少。这个顽疾不除,江州换一百个知府,也没用!”
荣相见纳罕:“这些事,从未听过呀?张攀行事如此僭越奢靡,怎么捂得这么严实?”
“他何曾捂过?只是没人敢得罪国舅爷,厉王的老丈人,一品侯府罢了。九门巡捕营,又是永安侯次子在管。有些想要进京告御状的,还没到京城,就被抓起来,关起来,甚至直接灭口。云上的人怎么会听到凡尘的声音?”
“可是这次,陛下是知道了什么,才派你去吧?”
“对,工部李侍郎回乡丁忧,亲见江州腐败之风,也不敢说张攀的不是。只是把当地人联名要求罢免钱劲的血书,带给了皇上。皇上猜想此事没有那么简单,就让户部、监查院的人乔装跟着我去赈灾,名为赈灾,实则他们一直在调查张攀贪腐之事。
而那江州协领的家人冒死闯入我驻扎的地方,递上血书,就是为他一片丹心,不至于不明不白地惨死,无声无息地被遗忘。我不能辜负他们。”
周显旸说得口干舌燥,只想让王妃明白,这次的事不是意气用事,是朝政中于社稷最要紧的事,让她放心。
荣相见听了却越发难过,环着他的脖子,挨着他轻声说:“陛下是把你当刀使呢!你心眼怎么这么实?真的去出这个头!”
没料到她会说这样的话,周显旸心内一片柔软:只有她会真的心疼他。
忙笑:“王妃为我张罗这么大的筵席是为了什么?”
荣相见嘟囔着:“我父亲说,殿下回京虽有意低调,却早已身不由己。自收复西秦重回京城那一日,就注定为人忌惮。既然低调无用,不如让更多人看到殿下,记得殿下不再是那个备受冷落的废后之子,是与庆王、厉王、允王一样尊贵的皇子。”
周显旸笑道:“是啊,我是皇子,一个皇子不会惧怕,也不该惧怕一品侯府。”
荣相见看他说得淡定从容,心里有些佩服,更多是担忧。
“王妃怕了?”周显旸知道她经不起激,果然相见一昂脑袋,“我怕他?我是担心你!外有西秦,内有张家,我怕你有危险。”
“若我有危险,我死了,你会怎么样?”
荣相见脸顿时放下来:“你死了,我就改嫁。我才不会像我婶婶那么痴,我肯定会找一个居家过日子的好男人。每日在家里插花品茶,写字下棋,远离朝堂,安乐度日。”
周显旸沉默片刻,吐出几个字:“那很好。”
他知道她一贯顽强,她母亲用命换她从火里逃生,不论他将来怎样,她都会好好活下去。
好什么好?荣相见最讨厌他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她立即改口:“你死了,我去笼月庵当尼姑。”
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变卦,周显旸问:“你真舍得这凡尘俗世?”
“有什么舍不得?”相见想起几个月前那个晚上,“当初父母进宫更改婚事,我就跟父亲说过,绝不和姐姐共侍一夫,绝不为人侧室。反正我在这世上也没什么可留恋的,宁愿去山里当尼姑。”
这事是头一次对他讲。周显旸心中极为震动,他知道王妃是个有气性的。此刻才后怕起来,若不是当时拿定了主意,兴许一辈子都见不到她了。
相见看他神色凝重,突然意识到自己提起了三姐姐的事,忙起身要走。不料腰上被紧紧搂住,愣是没站起来。
“你干什么?”
周显旸靠在她耳后,语带轻快:“我若死了,下辈子就去找你这个俊俏的小尼姑。”
“呸!”相见急得拿手直捶他。
周显旸一把抓住她手:“满京城都找不到你这么爱打官人的娘子。”说罢,把她倒在自己怀里。
上次她那样激烈反抗,说是折辱于她。这回,王妃抓着他的外裳,没有那么抗拒了。
她情愿地接受他炽热的吻,气息微乱之时突然推开他:“所以,你这次完全就是公事公办,完全没有为了我公报私仇的意思啊?”
得了,是她一厢情愿。
看着她微微愠怒而翘起的唇,水润柔软,周显旸失笑:“你到底是希望我公事公办,还是公报私仇?”
“……”王妃垂着眼睛,睫毛颤动,不想回答。
周显旸抵着她的额头,终于不情不愿地承认:“我也不是完全没有私心。有一件事,我没有上报。”
“什么?”
“我发现江州堤岸在大洪峰到来之前就溃堤,不只是因为洪水,而是因为底部被人为挖凿过。”
“什么?!”相见浑身一寒,“谁会干这种没有天理良心的事!”
周显旸叹了口气:“我在当地留了人,继续追查。也许是张攀的政敌,也许是江州受不了他的百姓,也许是厉王的对手。总之,为了铲除张攀,有人拿江州数百百姓的性命为刀子,实在是心狠手辣。若揪出来,必定要他偿命。”
相见明白了:“张攀可是厉王的钱袋子呀,弄掉他,厉王以后可就没那么多钱笼络人心了,这幕后之人手段可真厉害。你要顺水推舟吗?”
“我本想在奏折中回明这件事的,可是这样永安侯一定会将这件事彻底化为党争,向皇帝陈情,到时候张攀的罪责,就大事化小了。
既然张妍敢那样伤害你,我也没必要对他们公正公平。张攀的性命,我要定了!永安侯只有这一个儿子还成气候,张攀一旦没了,剩下那两个纨绔毫无用处。将来,永安侯府不成气候,处置张妍也就不费力气。”
相见看着他阴沉锐利的眼神,心下说不出的复杂。
她只是轻轻吻着他,帮他从不悦的情绪中抽离。他瞬间便陷入她的柔情之中。
和上次书房里不一样,他没有解她的衣裳。只是吻进她的脖颈,吻到她的伤口上,在那里停留厮磨着。如今,她在家里已经懒得遮掩了。
酥麻的感觉,从那里蔓延至全身,叫相见身心都跟着震颤。她听到煜王拂在她身上的气息也越来越重。
一吻结束,煜王贴着她的额头说:“这一个月,我真的很想你。”
“我信期还没结束。”荣相见微微闭着双目,仍陶醉在刚才的缠绵里,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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