敞开的古铜大门后,十根金色罗马柱为宾客们撑起了一片开阔的空间。
夜晚十点,曲尤未尽,人尤未散,厅内的吧台忙碌地为宾客准备着饮料和酒品。调酒师技艺熟练,服务生态度恭敬,令一众宾客享受到了无上的尊贵,君悦大酒店的营业理念尽数体现:高端,奢华,大气——
“嗨!帅哥!来两扎青岛啤酒!”
吧台前身着礼服的男男女女均是一愣,被这声格格不入却又理直气壮的洪亮点单震撼了,回头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敦实高壮的男人搂着另一个劲瘦高挑的男人的肩,结伴而来。
两个人都身穿专业统一的黑西装、白衬衫、黑领带,不是当保镖的,就是卖保险的。
瘦高个儿低头捂着脸,躲避四面八方投来的看乡巴佬似的视线,恨不得立刻逃离这个星球,低声怒骂:“喝你妹的扎啤!你再要盘烧烤呗?再来颗大蒜呗?也不嫌丢人!”
胖高个儿已经走到了吧台前,一拍大理石桌子,也低吼:“你以为老子不想?谁知道这鬼地方外卖都不让进,装什么比,老子陪少爷去白宫的时候都让点炸鸡薯条呢!”
“那你就出去吃,没人拦着你,别在这拉我一块儿丢脸。”
“嘿,老子要是一出去,少爷出了事怎么办?你这细胳膊细腿儿的能挡得住?诶,帅哥,我的啤酒呢?”
吧台后的服务生吴伟一头黑线,看这两位人高马大来势汹汹,不敢怠慢,但身后的酒柜里都是产自各个酒庄的高档酒水,实在拿不出接地气的扎啤,只能苦着脸道歉:“对不起,二位,我们吧台不提供啤酒。”
“不提供?你们连客人这么点小小的要求都不能满足,还敢自称五星级酒店?”胖高个儿出离愤怒了,原本杏仁大小的眼睛怒睁成了核桃般大,加上他皮肤黢黑如铁,活脱脱一个当代关公,仿佛一掌就能劈裂吧台。
吴伟吓得瑟瑟发抖,发软的腿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一步,后背突然撞上一个人,又是一哆嗦,抬头看去,正对上两道如锥子般锐利的目光,惊得立马跳开。
被撞到的男人拍了拍自己的服务生制服——明明是统一尺码,在吴伟身上略显宽大,在他身上却格外熨贴,恰到好处的肌肉将制服的每一处褶皱撑平了,仿佛量身定做。
“当心。”男人拍平了皱起的衣褶,提醒吴伟,音色寒沉。
吴伟小鸡啄米似地连连点头。
男人的视线转向吧台前的两人:“请问,有什么需要吗?”
他的目光凛冽而深沉,给人感觉看得很透,也给人感觉离得很远,很不好接近。语气虽客气,却听不出半分恭敬,仿佛只是随口问问,态度冷淡得令人略感不爽。
但他显然不用担心被客人讨厌。
原本在吧台周围看笑话的女宾突然不笑了,一个个都变成了娇羞优雅的淑女,矜持又热烈地望着这个新来的服务生。
男人的身高少说一米八五以上,年轻的脸庞俊得令人咋舌,侧分刘海不规矩地散落在前额两侧,微微蹙起的剑眉下压着一双沉黑的眼睛,仿佛也压住了浑身的桀骜之气,很具有攻击力的长相,能一下刺入人的心里。
胖高个儿正窝火,猛地瞧见这张点亮整个吧台的俊脸,不由地一愣,怒气蓄力条被打断,火气消了些,还算平和地问:“哟,大帅哥,你是这儿管事的?”
男人腋下夹着托盘,刚送完一轮香槟,摇了摇头:“不是,我只是名服务生。”
瘦高个儿实在看不下去同伴在这种高端场合丢人显眼,掐住他胳膊上鼓起的肉:“有完没完了?咋咋呼呼的,当心惊动少爷,把你拖回去宰了喂狗。”
胖高个儿虎背熊腰,看似天不怕地不怕,一听这话,竟然孬了:“不至于吧,我不就想喝杯家乡的啤酒吗?在国外陪护了那么多年,我尽忠职守,鞠躬尽瘁,好不容易回国了,少爷能因为一扎青岛啤酒宰了我?”
“青岛啤酒是吗?”吧台后新来的服务生接过话茬,放下了托盘,淡淡道,“本酒店不提供啤酒,不过,如果您愿意等二十分钟,我可以去两条街外的超市给您买。”
胖高个儿转瞬间喜逐颜开,笑道:“愿意愿意!大帅哥,还是你上道,那弟弟一看就是新来的,不懂事!”
刚才还被唤作“帅哥”的吴伟自知在英俊能干的“大帅哥”面前相形见绌,苦哈哈地点头称是,不过有一点,他本着自尊心必须澄清:“那个……我不是新来的,我工作三年了,他才是前几天刚来的……”
“好意思说,干三年了还不如人家刚来的!”胖高个儿切入点精准。
“……”吴伟无法反驳,委委屈屈地目送着深受欢迎的大帅哥离开。
事情终于圆满解决,瘦高个儿也终于敢放下手抬起头了——他削痩的脸棱角分明,目光坚毅,就三十九的年纪来说长得还算年轻,不过右眼尾下有道狰狞的疤痕延伸至下巴,像被人撕下了脸皮又缝了上去,看着瘆人。周围宾客受到惊吓,纷纷不动声色地离开了吧台周围。
瘦高个儿早就习惯了被人忌惮,没放心上,继续教育同伴:“你可别喝醉了,少爷说今晚可能会有情况。”
胖高个儿不屑地轻嗤,拍拍自己的肚子,绷紧的西装下发出敲西瓜般的声响:“你娄爷我,海量,别说一扎,一打啤酒下肚也能单挑整个复仇者联盟,放心。”
“是吗?”一道含笑的苍老声音在俩人背后响起。
吴伟定睛一瞧,又来了个卖保险的。
这位同样穿着西装三件套的老人头发花白,很讲究地喷了定型喷雾,比公园里乘凉遛弯的老大爷精神多了,腰板挺得笔直,硬朗矍铄。
胖高个儿和瘦高个儿一听这声音,立马站直转身,关切地问:“洪伯,你怎么下来了?不陪着少爷吗?”
“他跟他二叔刚吵完一架,让我下来取瓶酒去赔罪。”慈眉善目的老人对吧台后的小服务生笑了笑,“拿一瓶玛姆红带香槟,最好陈一些。”
吴伟暗暗松了口气,还好这些人口中的少爷是个有品味的,没提奇葩要求。他立即转身,精准地从吧台后状如棋盘的酒格中取出了一瓶九八年的香槟,用戴着白手套的双手恭敬地呈给对方,殷切地渴望听到一句夸奖,以慰藉刚才被骂“干了三年还不如一个刚来的”的失落之心。
——然而当他看见洪伯手上也带着白手套,并且是比他更高级、更不易留下痕迹的丝质手套时,他就知道他想错了,他依然是个弟弟。
二十分钟后,娄保国终于如愿以偿地喝上了心心念念的家乡啤酒,还是冰镇过的,仰头一口牛饮,顿觉通体舒畅,细密的白色泡沫沾在鼻子上也浑然不介意。
“爽!老周,你也来一杯!反正今天消费都记少爷账上。”娄保国拽过身旁的周毅,不忘对跑腿的服务生说:“谢了,大帅哥!”
大帅哥轻轻摇头,单手托起摆满了酒瓶与高脚杯的托盘,走出吧台,汇入宴会厅中熙熙攘攘的宾客。
娄保国眯起眼,望着他离开的高大背影:“挺酷啊,咱少爷喜欢这型吧?”
周毅喝得节制,杯中仍剩三分之二啤酒便不喝了,闻言斜睨:“怎么的,想把人家绑了送少爷床上去?”
“诶,好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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