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旋转门后走出一位褐卷发的青年,他脸色难掩愠怒,正在训斥自己的秘书,但在看见杜苓雅的瞬间,眼睛顿时亮了,笑着走过来:“苓雅,好巧,你们也打算走了?”
虽然问的是“你们”,但他压根没看虞度秋一眼。
娄保国朝周毅使了个揶揄的眼色,想让他品一品这场狗血三角恋,周毅微微摇头,示意他安份点。娄保国自讨没趣,突然想起多了个新同事,于是转向柏朝,意欲拉他加入八卦行列,结果一扭头,嚯地一惊。
这位新来的哥们儿面无表情,眼神肃杀得像把寒铁敲打而成的利剑。
年纪轻轻,怎么这么苦大仇深?
杜苓雅即便害怕,也维持着大家闺秀应有的气质,对裴卓浅然一笑:“嗯,再待一分钟我都要受不了了,太吓人了,怎么会出这种事……哎,可惜时间仓促,没能跟你好好叙旧。”
虞度秋稍稍侧头,脸颊贴着杜苓雅的头顶秀发,很亲昵的姿态:“没关系,你们可以之后再约。”
裴卓仿佛才注意到他的存在,目光不情不愿地转过来,语气却热络:“度秋,你害我担心了一晚上,以为你要被抓进去了,还好还好,我就说嘛,你胆子再大,也不至于谋害自己的二叔啊!”
“那是当然。我提供了一些线索,暂时解除了嫌疑,警察同意放我走,不过不能离开自己家,相当于被软禁了,案情如果有进展 ,还会传讯我。”
裴卓眼中闪过一丝显而易见的快意:“这可难办了 ,你的生意怎么办?总不能全在家办公吧。”
“放心,国外的生意都转交给我妈了,至于国内的……我雇了不少像你一样能干的员工,他们会替我处理好的。”
裴卓没蠢到听不懂他话里的轻视,脸色微微一黑,可又不敢得罪他,只好略过这个话题,讪讪道:“下次我们三个聚一聚呗,你俩高中毕业都去美国了,就我去了英国,快十年没见了,这次难得都在国内……哎,可惜穆浩不在了,否则还能捎上他……”
提起这个记忆中熟悉的名字,三个人默契地安静了一秒,似在哀悼。
“算了,不提伤心事了。”裴卓换上微笑——他生得不算俊朗,但会打扮,衣品好,综合下来也颇具几分帅气。可惜站在虞度秋面前,差距就好比天然珍珠与玻璃弹珠,一个是自带光芒,一个是人工制造,不可相提并论。
实际上,多数人站在虞度秋面前,看着这位离经叛道却又惊艳绝伦的科技天才、商界骄子,都会深深地感到自己如此平庸。
没有人乐意承认自己平庸、承认自己不如人,嫉妒由此而生,毕竟连老天都“天妒英才”,区区人类,又如何能做到至善至真呢。
“有空再聊吧,原本今早要赶去旧金山谈笔生意,谁知被困在这儿一晚上,航班都赶不上了,得另外约时间。”裴卓挺直脊背,尽量拔高自己的个子,笑着上前拍了拍虞度秋的胳膊,哥俩好似的,“度秋,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到哪儿都有大事发生啊。”
虞度秋侧头看了眼自己的胳膊,转回头,轻轻一笑:“是我的错,这样吧,洪伯,你安排一下,用我那架湾流送他们一程,应该赶得上,如果赶不上……你要跟哪家公司谈生意?我给他们老板打个电话,让他等等你。”
裴卓嘴角一抽:“没事,我……”
虞度秋语重心长:“不用客气,谈生意要紧,这几年珠宝生意竞争激烈,又有人造钻石冲击市场,你们家在国内的市场份额日益缩水,听说现在已经不足5%了?真够呛的。不要错失每一次机会,加油拿下这一单吧,让你哥看到你的能力,他就不会一直把你当儿子似地管教了。”
明晃晃的挤兑,还是在杜苓雅面前,下不来台的裴卓满脸窘迫,但这单生意对他的确十分重要,权衡利弊后,最终选择了低头:“好吧,那就谢谢你了。其实我哥管我挺正常的,你也知道我爸的情况,他没法管我……”
这时,一辆车头方正的古思特从车库方向缓缓驶来,在门童的引导下停在一众人面前。
酒店经理接过门童的活儿,亲自打开对开门:“虞总,请。”
“那就先这样了,改天见。”虞度秋没耐心听他的家长里短,扶着车门,目送杜苓雅上了车,接着却把车门关了,不顾杜苓雅的美目在车窗后愕然瞪视,转身走向后边一辆幻影,吩咐:“保国,送她回去。老周,柏朝,跟我走。”
周毅:“是。”
柏朝没回话,沉默地朝幻影走去。
娄保国心不甘情不愿:“少爷,为啥让我送啊,我也想坐幻影!”
“你就幻想吧你。”周毅指了指自己脸上的疤,“杜小姐已经很害怕了,再看见我这副样子,能高兴吗?少爷让你送是觉得你外形好,亲切。”
娄保国听了,心里美了:“原来如此,那就没办法了,谁让我确实比你帅呢。”
等他反应过来明明还有个外形条件更好的候选人时,其余三人已经撇下他扬长而去了。
康平大道横穿新金区以东的区域,将其划成南北两块城区,老城居南,新城处北。北部地势较高,豪宅依坡而建,越往上排布越稀疏,绿化越茂盛,至最高处,已经看不见现代化建筑的踪迹。
保罗·福赛尔所谓的“看不见的顶层”,便隐于枝叶扶疏中,以俯视姿态睥睨着山脚下高密的大楼、劳碌的众生。
幻影行驶在平坦宽广的马路上,穿梭于纵横交错的路网中,缓缓上坡。
“啵!”
香槟瓶塞拔开,清澈透明的金色酒液释放出扑鼻而来的杏、黄桃和香草清香,馥郁清甜。
“来一杯么?”虞度秋举着酒瓶问。
副驾驶的周毅点头:“谢少爷,这是昨晚洪伯从吧台取的那瓶酒吧?”
“嗯,记性不错。拿都拿了,就喝吧,庆祝死里逃生,平安回家。”虞度秋递给周毅一杯,转头问同在后座的另一人,“喝吗?我亲自倒酒的待遇可不是常有的。”
柏朝的坐姿端正严肃,如同他的表情:“红绶带象征胜利喜悦,我现在看不到胜利,也没有任何喜悦。”
“就当了一晚上服务生,懂的还挺多。”虞度秋给自己倒了小半杯,将酒瓶放回中央扶手,“还在生气?”
“如果你的家人被害死了,你不生气?”
虞度秋不以为意道:“我的家人很难被害死,他们有一队特种兵出身的保镖全天24小时保卫。”
柏朝侧头,看着一派轻松的他:“那如果,害死我家人的帮凶就坐在我旁边呢?”
前座的周毅慢慢放下了酒杯,戒备的目光紧盯着后视镜。
虞度秋晃了晃杯中酒液,余味中绵延出淡淡奶香,配上他近乎奶白的肤色与发色,给人一种无邪的错觉。
“据我粗略调查,你和柏志明的父子感情似乎没多好吧?为什么要为他的案子努力奔走?”
“是没多好,他性功能有问题,没法要孩子,所以才收养我,希望有人给他养老而已。他脾气很差,我小时候经常挨打受骂。”柏朝缓缓诉说着,“但不管怎么说,他收养了我,给了我自由,我帮他平冤昭雪,也算是报答他的恩情了——而你的冷眼旁观,间接导致了他的遇害,等同于帮凶。”
虞度秋低哼:“’人生而自由,但无往不在枷锁中’,他无非是将你从一个牢笼带进了另一个更广阔的牢笼,有什么可报答的。况且他涉嫌犯罪,死不足惜。”
“如果他不犯罪,你就会救他?”
“那倒也不是。”虞度秋品了一口酒,惬意地轻叹,冷不防地问:“你听说过电车悖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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