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反手关上门,倚靠着围栏,照着刚才的来电号码拨回去。
刚响两声,那头就接了,对方语气烦躁地叽里呱啦说了一长段英语,最后道出了中心思想:任务没完成,但我们尽力了,定金不退。
男人眯起眼,缓缓呼出一口烟,白雾覆盖了眼前的城市,雾后透出零星灯火,似乎想穿透迷雾,却终究不敌接踵而至的层层白雾,被困其中,愈来愈黯淡,直至彻底消失不见。
“我能找你们杀他,也能找别人杀你们。”男人肆意地笑了声,“你们的仇人应该很多吧?或许我一分钱都不用花,给点儿信息就行了。”
那头静了几秒,接着说话的语气缓和许多,征询他的意见,问能不能再给一次机会。
“不必了,他不会再给你们刺杀的机会了。”男人用英文说完,又接了句对方听不懂的中文,“一群废物。”
解决完与这几个无赖的佣金纷争,一根烟恰好抽完。男人挂了电话,继续在阳台上站了会儿,等身上烟味散得差不多了,才重新回房。
接着出了自己的卧室,下至别墅二楼,进了另一间房,啪地开了灯。
床上人这几日忧心忡忡,不得安眠,本就睡得很浅,一下被灯光照醒,眼睛都睁不开,迷迷糊糊地问:“……怎么了?”
“美国那边来电话了。”
床上人倏然清醒,强打着精神撑起身子来,急切地问:“董永良成功了?”
“没有,被抓了。”
“啊?他怎么这么没用,还好钱没事先打给他……那虞度秋是不是……?”
“嗯,他应该猜到了。”
“那怎么办?”
“没事,他的自大狂妄终将送他走上绝路。”男人坐到床边,“等他回国,我们还有机会。”
床上人颔首:“让他知难而退就行,别杀了他,虞家不好对付,那群警察最近也像狗一样到处巡逻……我们先避避风头吧,让美国那边别送货了,我怕又像去年那样被警察截获了,而且我们手上已经太多条人命了……”
“才两条而已,虞文承的死是意外,不算。”男人望着窗外天际逐渐显露的鱼肚白,漆黑的眼中却没有丝毫光亮,如同一潭冰冷的死水,酝酿着深不见底的阴谋,“你以为,虞度秋犯下的罪恶,就比我们少么?”
美国,77号公路。
一辆金色跑车急驶而过,卷起一路沙尘,时速已达百公里以上。
驾驶位上戴墨镜的青年降下了车窗,一脚油门踩到底,头发丝儿被风吹得与公路平行,毫不介怀地爽朗大笑:“兜风开心吗!小柏眼狼!”
副驾驶位的男人紧抓着扶手,眉头深锁,抿唇不语,脸色越来越难看。
“你不会晕车了吧?”
“不是……是飞机上吃的返上来了。”
“嗯?飞机上吃了什么?”
“……没什么。”
虞度秋见他表情不太对劲,慢慢降低了车速:“别吐我车里,再忍一刻钟,马上就到了。”
跑车离开宽敞的公路,七拐八弯,周围建筑逐渐稀疏,树林逐渐茂盛,举目望去,眼前一片葱葱郁郁,绿色填满了视野的大半面积,天空也被苍翠遮蔽,只能透过树荫的缝隙得以窥见。
车速平稳了,空气清新了,柏朝稍微缓过来了些,手臂搭着窗框,吹着温热的风,总算有了一丝兜风的实感,问:“我们去哪儿?”
虞度秋摘下墨镜,扣在领口:“去郊区找一栋别墅,临时落个脚。”
“怎么找,看到合适的就闯进去、让我杀了主人吗?”
虞度秋拍着方向盘大笑:“第一次发现你的幽默感。当然不是,我是文明人,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钞能力’。”
跑车减速停在了路边,虞度秋拿着手机下了车,高高升起的鸥翼门敞开着,科技感十足。
“这卡最大的用处,不是无限额,而是能让我随心所欲。只要不违法,它几乎什么都能替我干。”虞度秋靠在车头,掏出了那张之前在服装店无用武之地的黑卡,拨通了某个电话,按下免提,那头很快便响应了。
“您好,虞先生,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的吗?”
“你好,帮我定个位,就这个号码的十公里范围之内,找一栋隐蔽点儿的别墅,我要住三天。比较急,最好一小时内给我答复,麻烦了。”
“好的,我马上帮您找,稍后再给您来电。请问还有其他需要吗?”
“没了,谢谢。”
短短几句话过后,一桩普通人一周都未必搞得定的麻烦事便迎刃而解,虞度秋收起手机,悠游自得地转过身,预想着会接收到两道惊诧的目光——
然而柏朝的视线却一动不动地盯着树林上方,压根没看他。
“……”虞度秋有点无语地走过去,“看什么呢这么专心?听见我刚才打的电话了吗?”
柏朝食指抵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嘘,你看那里。”
虞度秋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疏疏朗朗的枝杈间,似乎有一小团黑影在活动,所经之处的树叶发出窸窸窣窣的轻响。
“好像是松鼠。”柏朝道。
“嗯,美国郊区小动物很多,有时候马路上还会碰见鹿呢。”虞度秋收回视线,侧目看身旁的男人。
柏朝恢复得很快,刚才还晕车晕得精神萎靡,这会儿脸色已经和平常无异了。仰着头更显得侧脸线条流畅,嘴角和眼角弯起的弧度很小,要很仔细看才能发现那一抹淡笑。
这人的心情和态度总是令他难以捉摸,此刻却是一望而知的。
竟然也有纯真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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