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头传来彭德宇中气十足的回应:“诶,等会儿,我来开门。”
纪凛不安的手指抓紧了制服衣角,深吸一口气,拍拍自己刮完胡子的脸,在门开的瞬间松开了手,也吐出了气,挤出一个灿烂清爽的笑。
彭德宇一开门,被他吓了一跳,表情跟活见鬼似的:“你笑什么?”
纪凛莫名:“不能笑吗?”
“不是,好久没见你笑了,突然来这么一下,怪瘆人的……”彭德宇念叨完,侧身让他进来,同时对里边的客人介绍,“这位就是纪警官。”
接待室沙发上坐着一男一女,都约莫四五十岁,穿着考究,眉眼间似乎有几分熟悉。
纪凛微微恍惚,强压下心口涌上来的酸涩,喊了声:“叔叔,阿姨,你们好。”
二人见了他,立刻起身,热情地迎过来与他握手,穆浩的父亲穆长风爽朗道:“纪警官,常听说你的名字,今天终于见到了。”
纪凛受宠若惊:“您二位……听过我的名字?”
穆浩的母亲孟兰也亲切地拉着他另只手,说:“是啊,市局的冯警官前几次来探望我们,都谈到你,说你为了阿浩的案子劳心劳力,还差点把命搭进去,我们夫妻俩一合计,怎么也该来当面感谢你一次。”
纪凛更不可思议了:“冯队居然会夸我……我还以为他很看不起我……”
彭德宇拍拍他的肩:“老冯就是看着凶,心肠不坏,认真做事的人他都看在眼里。”
“但他知道我……”纪凛及时咬住了唇,把差点脱口而出的秘密吞了回去,“……请您替我谢谢他的包容。”
“要谢自己谢,有点出息,这么点小事就红眼睛了。”彭德宇大力揉了揉他的头发,“我还有工作,先失陪了,你们慢慢聊啊,有事再找我。”
“诶诶,您慢走,耽误您时间了。”穆家夫妇客气地送走了彭德宇,关上门,拉着纪凛一同坐下,然后从包里掏出了一个鼓鼓囊囊的红包,“纪警官,这个你收下。”
纪凛还在扒拉自己被弄乱的发型,见此情景,立马往后退,连连摆手:“不用,您别客气,太见外了,查案是我的分内事。”
“我们都听冯警官说了。”孟兰一脸慈容,化了精致的淡妆,却掩藏不住神态中的憔悴与疲惫,“你和阿浩是大学同学,他帮过你,你一直感激在心,所以为他的案子到处奔波,是吧?像你这么善良热心的孩子,我们怎么好意思让你白白辛苦,不给你补偿点什么,我们夫妻俩实在良心难安啊。”
穆长风也说:“你冒着生命危险查案,我们听说之后都特别感动,绝不能让你这样的好警察受苦受难。破案的事我们帮不上忙,想来想去,只能给你一点经济上的支持,你就当成是我们捐赠的办案经费吧。”
纪凛摇头推却:“换作其他警察也会这么做的,而且不止我一个人查案,大家都在帮忙。您二位如果非要给,那就送几面锦旗给咱们局里吧,能上新闻,给局里增添荣誉,我也能沾沾光。”
穆家夫妇互相商量了会儿,同意了这个提议,于是暂且收起厚厚的红包,说:“好,听你的。小纪,坐过来点吧。”
这声亲呢的称呼也将三人的距离拉近了些。
夫妇二人是做生意的,说不上大富大贵,但也小有资产,儿子又品学兼优,仪表堂堂,能力出众,毕业后仕途也十分顺利,从小到大没让他们操过心。
原本是人人羡慕的家庭,却在那个雨夜破碎得四分五裂。
老来失子,白发人送黑发人,对父母来说永远是最沉重的打击,即便时隔近一年,看到穿着相似警服、年纪也和儿子相仿的纪凛,夫妻俩还是忍不住悲从中来,没说两句就红了眼眶。
纪凛连忙递去纸巾,蹩脚地安慰:“叔叔,阿姨,都过去了。”
孟兰抹了抹泪,勉强挤出笑来:“让你见笑了,我就是太容易伤感,看个电视剧也能哭得稀里哗啦,阿浩以前总说我动不动就哭。”
纪凛怔了怔,垂眼掩藏住情绪,扯了扯嘴角:“他以前也这么说过我,我那会儿总被教练骂哭。”
穆长风闻言,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手指着他:“原来阿浩说的就是你啊?”
纪凛倏地抬眼,呆呆地问:“他……提过我?”
“对啊,他读大学的时候跟我们说过,有个同学体能跟不上,每次训练都落在最后,被教练骂哭。”
“是我。”纪凛傻傻地笑道,“穆哥看我太可怜了,好心陪我训练,后来我体能就慢慢赶上了,没再被教练骂过,多亏了他。”
穆长风感慨:“一晃眼都好多年过去了。”
“是啊,毕业后就没怎么联系过了……”纪凛眼中的光一点点黯下去,“最后一次跟他吃饭还是在毕业典礼那晚,后来他工作太忙了,每次约他都没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五六年了,谁能想到那是最后一次……”
他说到这儿,意识到这话不妥,连忙道歉:“对不起,叔叔阿姨,我不是故意的……”
孟兰轻拍他手背,安慰:“没事儿,以后来咱家吃饭,阿姨亲自下厨,你就当陪陪咱们老两口了。”
纪凛又惊又喜:“真的吗?不会打扰你们吗?”
“有什么打扰的,自从阿浩走了,家里就冷冷清清的,如果你能常来,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就怕给你添麻烦。”
“不麻烦,怎么会麻烦。”纪凛鼻子一酸,正要答应,接待室的门突然再度敲响。
“纪队,你在里头吗?没有紧张到走不动路吧?那就给我开下门。”
“……”
这嚣张又损人的语气,除了某位大少爷还能是谁。
纪凛磨了磨后槽牙,露出一个歉意的笑:“我去打发他走。”
穆长风抬手拦住:“这是度秋的声音吧?让他进来吧。”
孟兰露出笑意:“度秋也来了?这么巧,我们一会儿还想去找他呢,好久没见他了。”
听二人这么说,纪凛只好去给烦人的虞大少开了门,并赏了他一张臭脸:“有事?”
虞度秋今天穿了一身白,与他的发色十分统一,但再加上手里捧着的一束白月季,色彩上亮眼得过头了,宛如一颗上万瓦的巨型灯泡,存在感强得叫人无法忽视。
纪凛鄙夷地上下扫量他:“我怎么不知道你今天结婚?”
虞度秋莞尔:“好久没听到你的挖苦了,看来你今天心情不错。”
被人挖苦还眉飞色舞,脑子指定有点毛病。
纪凛懒得理他,回头对穆父穆母笑笑:“他带了花给你们,很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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