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寒柯的灵魂在地上匍匐,他那么骄傲的人, 居然脆弱而痛苦地伸出双手, 去祈求一个未知神灵的庇佑。
如果她没事、她一定没事、请保佑她没事
流逝的时间一分一秒撕咬他的心脏, 他浑身僵硬,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还能做什么,只是死死地望着那扇门。
那扇决定他生命的门。
她明明白天还在给自己发消息,明明照片里是那样温和含羞的模样,明明他们错过了这么久才刚开始。
他们才刚开始
柯简那晚给自己打的那通电话,让他失眠了一整个夜晚。
他甚至都没去追问她,为什么又突然说喜欢自己,是听说他做的那些傻事所歉疚或是感动,还是,她是真的喜欢自己。
不是不想,是他不敢。
就像他无意从温麓然嘴里得知,原来柯简说过她喜欢过自己,而他也没想去追问一样。
他怕又是那样的回答,因为柯简害怕伤害他,或者,她喜欢的是他眼里的自己。抑或者,这么久了觉得自己也算是个可以排遣寂寞的人选。
其实那些都不重要了,她想怎么样都无所谓了,如果她还愿意在他身边,能让他看见就行了。
有时候,他甚至害怕她想清楚了,又抽身而退,又不告而别。
稀里糊涂了这么多年。
他已经不在乎了。
-
温麓然来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他从陈灵珏那边得知,柯简好像出事了。
宁寒柯从听到“救我”那句话开始,整个人的理智就已经开始崩溃,他像发疯一样到处去问柯简的消息。
从空无一人的律所,到大街小巷,再到她家小区。
他不断地打电话,不断地发消息,不断地求人,陈灵珏从没听过宁寒柯那样的声音。
她说,刚才她还在跟柯简发消息,柯简说自己下班了在坐地铁,是出什么事了吗。但宁寒柯没有回她,只是将车速提的和他的心跳一样快,神经紧绷到身体都不受控地轻微颤栗。
温麓然走过去,沉默地和宁寒柯并排着。
上次见他还是一副渊渟岳峙、神采奕奕的模样,面如冠玉的皮相和从容冷淡的气质,让他印象非常深刻。但现在,宁寒柯就像变了一个人,衣服上残留着干涸的血迹,眼睛里是大片的血丝。
脆弱、僵硬又害怕。
“她会没事的。”温麓然想了良久,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
宁寒柯转过来看他,喉咙干涩地挤出一句:“你说什么?”
温麓然低声重复:“她一定没事的。”
“她是个很坚强的人,她一定没事的。”温麓然也不知道自己这样说是在宽慰人,还是在自我确认某种祈愿。
“柯简她那么多事情都经历过来了,不会任由这种伤病打败自己的。”温麓然道。
宁寒柯:“什么叫怎么多事情都经历过来了?”
温麓然有些惊讶,他反问道:“她家里的事你不知道吗?”
她家里的事?
她父母离异了他是知道的,除了这个外,还有什么事?
温麓然有些犹豫,如果宁寒柯不知道,说明柯简并没有告诉他。温麓然不敢自我定夺地代替柯简去说,但宁寒柯显然没那个耐心。
他拉了自己的衣领一角,厉声问道:“什么叫她家里的事?”
温麓然叹了口气,“就是刚高考完,她妈妈去世了。”
宁寒柯蓦地松开了手。
“我是后来听同学说的。”温麓然回忆,“那个时候,虽然我们在一个辩论队里,平时看她也是一副平静温和的样子,但是其实柯简有过很强的、精神疾病。”
宁寒柯觉得自己的身体在脱力。
“她妈妈去世后,她就勉强自己做着很多近乎自虐的事情。”温麓然解释,“但是不是肉体的那种自虐,而是精神上的。”
“她对自己严苛到,零下十度的天气,睡觉只盖一床薄被子,因为怕自己睡太久耽误时间明明不会游泳,但会为了一分的学分绩点,在十二三度的天气去露天泳池里练习,两天就学会了。”温麓然继续道,“期末考试的时候更是饭也不会吃,从早到晚待在自习室里,饿的不行的时候才去自动贩卖机里买一个面包。通宵熬夜对她来说就是家常便饭。”
“我们当时还取笑,说她是卷王,她自己也跟着我们笑。”温麓然垂眼,“但其实不是的。”
“她只是有非常强的焦虑症。”温麓然道,“特别严重的时候,她会连着两三天睡不着觉,然后不断干呕,浑身发抖,呼吸困难”
“我同学正好是她们班的兼辅,她刚开始也以为这只是个很努力很安静的女孩子,但那次发病特别突然也特别吓人,被人送去了校医院后我们才知道原来她”
温麓然:“但她醒来,第一件事,居然是向我们道歉,说自己没控制好情绪,让大家担心了,之后她会去看心理医生的。”
宁寒柯说不出任何的话来。
“她其实就是我们说的那种非常典型的付出型人格。害怕麻烦别人,只愿意自己付出,从自我牺牲中得到一定的满足感和踏实感。大概就是家庭的原因,她还有个同母异父的妹妹,在她刚高考完的时候,父母车祸双亡,柯简就把所有的事情揽在了自己的身上。”
“但她也不过是,”温麓然沉默了片刻,“一个刚成年没多久的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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