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杨玉燕从来没有跟她说过话,因为她一见到杨玉燕就躲在人群后面,能不发声就不发声,生怕在课堂上怼老师的杨二小姐看到她。
杨玉燕认出了这是一个日本女学生,因为日本女学生全都剪着娃娃头,据说她们在来中国前,都把头发卖给美国工厂做假发了。
中国女学生也有剪短发的,不过那都是像傅佩仙一样的女性先驱,个个看着都像女强人,跟二子像是两个世界的物种。
杨玉燕用日语发问:“你是谁?”
二子马上说:“我叫二子。”
杨玉燕自认不是一个过于善良的人,要知道,她在路边看到乞丐都是躲开,从来不给他们钱的。何况这还是个日本人。
可就算这是个日本人,却是个看起来弱不叽叽的日本女学生,身高不足一米五,还在深夜里哭,代教授晚上还说过校长害怕日本学生暴动。
综上,杨玉燕决定发挥善良,关怀一下二子。
“来,跟我进来喝杯热茶吧。”杨玉燕伸手牵起二子,两人站起来。
回头一看,厨房后门处早站着一个人了。
是苏老师。
苏老师半夜听到杨家姐妹睡觉的房间门响,迷迷糊糊的醒过来,以为是夜急上厕所,可他迷糊着等啊等都听不到人回来的门响,就越来越清醒了,就只好爬起来。
凭着直觉,他觉得是杨二小姐,就下楼来找,见果然是杨二小姐,与另一个人。
苏先生在官场上养出来的过度警觉心发挥作用,还悄悄上去把枪带下来了。他隐在暗处,不发一声,防着只要那人対杨二小姐有危险就立刻下手。
现在就算是看到二子,苏先生也没有放松警惕,目光上上下下把二子打量个透,冷冰冰的。
対半夜下床的杨二小姐来说,见到苏先生就是意外之喜了。于是她惊喜道:“你也起来了?”
苏纯钧没说他内心的各种计较,対着杨二小姐微笑:“嗯,我给你们倒壶茶吧。”
三人从屋外摸黑进了厨房,在厨房旁边的一个放葱蒜的小柜子前,苏先生、杨二小姐、二子,三人团团坐下。
更深夜重,张妈和施无为都不在,苏纯钧和杨玉燕都不会烧灶,于是,热茶没有,冷茶倒是有半壶,是昨天喝剩的。人人面前半杯冷茶,苏先生提醒杨二小姐“你别喝了,冷茶喝了伤胃”,然后就不说话了,把舞台让给杨二小姐。
杨二小姐这段时间嘴上功夫上进不小,一日千里,対着二子三两句就问出了前因后果。
二子是京都布坊的女儿,家里三子两女,她排行最末。
虽然家里小有产业,但从小她的祖父就像使唤奴隶一样使唤家里所有的人,她的祖母、父母、叔伯,包括他们兄弟姐妹,都是凌晨两点起来煮布染色,一天只能吃一顿饭,从来没有休息时间。
日本开始搞军国主义,他家就开始遭殃。先是家里的男人都要响应号召入伍参军效忠天皇,除了祖父之外,家里所有的男人都入伍了。
家中缺少人手以后,祖父开始更加严厉的压榨家里剩下的女人,要她们承担比以前更多的工作,不但要干以前所有的活,还要把男人的活也都做完,这种情况下,祖母很快就累病了。
就在二子以为自己也要累死的时候,天降喜讯——政府要征用布坊了!布坊不能再生产自己的产品,只能生产军服啦,帐篷啦,绷带啦等军需物品。
当然,钱是暂时没有的,只能依靠人民対天皇的崇敬之心自愿奉献。
得知此讯,祖父受不了打击,一病不起,很快就咽气了。
不用再干活了,祖母的病很快就好了。
但家中布坊被征用,一家女人没有了收入来源,只能四处打工赚钱生活。
二子所在的学校也不再上课,每天就在课堂上做手工,制作军需品,男学生在操场上拼刺刀,女学生在教室里缝制军服。
生活难以为继,二子除了每天在学校里可以吃一顿饭之外,回家就不吃了,省粮食。
这时,学校说要送一批学生去中国。去中国的学生由政府发粮,到了中国,自然就能吃饱了。二子就报名了,来到了中国。
到中国以后,确实可以吃饱了,也可以继续学习了,虽然还是要缝军服,做手工,但日子过的比在家里好多了。
二子觉得很幸福,中国也很美好,校园又大又漂亮,中国的男学生也比日本的男学生更英俊、优雅、有钱。
她不想回日本,她想留在中国。
杨玉燕:“……”
她有不祥的预感!
二子与一个中国男学生发生了爱情。
她怀孕了。
杨玉燕眼前一黑。
苏先生平静淡定。
二子述说完心事,杨玉燕在茫然焦虑的心情中安慰了她,并和苏先生一起把二子送回了日本楼。
再回到小红楼,苏先生安慰杨玉燕:“那个孩子在她的肚子里,又不在你的肚子里,再想也无用,先睡觉吧,明天再想办法。”
杨玉燕听到这话,推了他一把,可苏先生在进入市长官邸当差以后,不但开始练枪,也开始练拳脚了,以防被意外发生,现在身手不说一个打十个,打两三个还是可以的。杨二小姐的纤纤小手推在他胸口,像推一堵墙。
这墙还会大喘气。
杨玉燕在听了二子的爱情故事后正处在感同身受的阶段,瞪着苏先生:“要是我肚子里有了孩子,你敢跑了,我就带着孩子嫁别人去!让你这辈子都见不到孩子一根毛!”
苏先生只顾着听前半句,想着有孩子前的准备工作,思想连篇起伏不定,被杨二小姐排喧,不但不怒,反而笑起来。
苏先生:“我怎么会跑?我哪都不去,一定天天守着你。”
杨二小姐:“哼,谅你也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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