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家躺好几年,这都能知道?你是在朝廷安插探子了吧?”唐族长好奇无比。
安国公笑的浑身打颤,“琼小叔你能发发慈悲别逗我笑么?”
唐族长看他脸颊泛红,“我是真好奇。”
“你不肯来帝都,不知颜渊手段。若他全心效忠陛下,万寿宫不会掌权到现在。”
“这么厉害?!”
安国公微微颌首,深深叹道,“我们这位陛下,既不信任勋贵,也不信任太后所信重的人。而我们这些人,又似乎天生就与公主投契。
如果晚生三十年,我也愿意为公主效力。”
安国公的视线似乎穿透尘世,看到那不可违逆的命运之轮轰轰烈烈又一往无前的奔向即定的远方。
公主似乎天生就背负着某种巨大的命运,她父兄求而不得的东西,她总能轻易获得。她是那样的杰出,明亮,不染尘埃,让人打心底愿意跟随效命。
“现在的公主,恐怕还做不到吧。”
“现在还差很多。”安国公轻声,“陛下总有一天会明白,太后娘娘为他遮蔽了多少风雨。而公主……她的面相,聪慧、多智、遇事有众人相助,会改变很多人的命运……琼小叔,留在帝都吧。我们的国朝已经太久没有一位英明的主君了……留在这里……留下来……帮助我们未来的小主君吧……”
在合上眼睛的那一刹那,安国公似乎听到一句轻轻的应答:
好。
如果说姜驸马的思维依旧是男性为尊,对于家族历史悠久的唐李两家,女主完全不是不能接受的事。
就他们两家的家族史而言,女性当家也全不稀罕。
三日后,安国公过逝。
朝廷派了礼部过去祭奠,赏了奠银、车马等物。荣烺也亲自去祭了祭,想着安国公就是身子骨太差了,按理年纪也不算老,就这么去了。
真的有点可惜。
要是个硬朗人,起码还能为朝廷干个二三十年。
朝中亦有人言,前几天那血月天相,怕就是应在安国公身上。
但厄运还未结束,郑太后的身体急剧败坏,先是咳嗽,接着发烧,长时间的昏睡不醒。荣烺平生第一次恐惧到六神无主,她每天每天守着祖母,寸步不离,甚至全无主意的求助神佛抄写经书。
荣晟帝也大赦天下,减免赋税,令帝都寺观僧道为母亲念经祈福。甚至改元圣安,祈求母亲身体安康。
但这一切都没能令郑太后的身体好转起来。
好在,只要醒来,郑太后的神智就能迅速清醒。郑太后握着那只紧紧抓住自己的小手,轻声道,“人终有一死,不必为此悲伤。”
“祖母,我不让你死,你不要死。”眼泪顺着脸颊滚下来,只要一想到祖母可能会死,她就怕的不得了。她不要祖母死。
“傻孩子,听我说。个人有个人的命运,或者我的命运就只能护持着你到这里了。将来的路,你得自己走了。
如果要是累了,就歇一歇。
记得照顾好自己。
别让人欺负你。
哎,我把你护得这样周全,没让你吃过一点苦。我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错呢?
可是,如果这一生都没得到过一些最真实无垢的爱护,那这一生,又有何意趣呢?
阿烺,你记住。
即便我不在了,你做的任何选择,我都会永远支持你。
祖母这一生,最喜欢的人也是你。”
姜颖有身孕不能太过伤心操劳,大长公主长公主都住到宫里来,一为照顾郑太后的病情,二则长公主担心荣烺担忧太过撑不住,干脆就住在她院里陪她。
郑太后已将政务悉数交还荣晟帝,对身后事亦有所交待,趁神智清楚都告诉了荣晟帝,“先帝逝去多年,我不忍再打扰他。我的陵寝也修建好了,我就葬在自己陵寝吧。陪葬之物的单子,多年前就拟好了,照此就可。大年下的,不要扰民,一切从简。
这些年攒下的东西,要赐给众人的,我也早分好了。剩下的,一半给阿烺,一半给阿绵。”
荣晟帝垂泪应下。
郑太后深深叹了口气,她是真的不喜欢这个儿子,现在也不喜欢。有时真想问问他:皇帝,你能用真实的面孔说说话么?
如今已到生命尽头,也没什么不能问的,郑太后就问了,“皇帝,你流泪是因为伤心么?”
荣晟帝大惊,郑太后笑笑,“没什么不能说的。跟我说说真心话吧。”
荣晟帝不可置信的看向母亲,“母后难道觉着儿子是那等不懂孝义之人?”
“我一直不喜欢儒家面孔下的孝。那是什么孝?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孝?那是孝么?那样的孝,还不如郑庄公的‘不到黄泉永不相见’来的真实。”郑太后目光平静的看向荣晟帝,“我喜欢痛了喊痛,饿了喊饿,高兴则大笑,伤心则痛哭。甚至,我死了,你于朝再无掣肘的,心中隐藏的欢喜。”
荣晟帝面色大变,失声,“母后,你!”
“没什么不能说的。这里没别人,就是你我母子。”郑太后的声音很轻,时不时还伴着轻轻的咳嗽,“没关系……你不会觉着我对你的怨恨一无所觉吧?”
“我,我并没有……”
“不,你有。我驱逐了你心爱的老师,散去你引为腹心的臣子,我所重用的有许多是你不喜的人……我身为你的母亲,一个嫁入皇室的异姓妇人,窃取了天子权威……你没有这样想过吗?”
荣晟帝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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