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侧眸,看见一双泛着水光的眸子,明亮干净,仔细看去,能在她的眼里看出他的倒影。
这让他想起他刚睁开眼时看见的她,在无边际的大雪里,生动无比。
此刻,这张精致的小脸上尽是哀求,柔软的红唇轻轻张合,像是在无声的告诉他留下,而那双长满冻疮的小手捏住他的衣角,正轻轻的晃动他的衣袖。
赫巡回头,继续道:“不必过来这么多人。”
他想,他或许确实不该直接走。一来他身份特殊,如今身体虚弱,行动的确不方便。二来他若是贸然拒绝,遭人起疑试图去调查他,那事情只会更麻烦。
轻连掩着唇不住的笑,道:“都是我家小姐吩咐的,她为了救你都把自己冻病了,站都站不稳,要不是我家老爷拦着,她还要跟过来呢。”
“她还特地嘱咐奴婢……”
云楚听着,忍不住去看赫巡什么反应,但他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语气稍显不耐,大概是嫌轻连聒噪,打断道:“抱歉,我如今头脑昏沉,听得不甚清楚,要不下次再说?”
“……哦,好。”轻连道:“那我不打扰你了,你先缓一缓。”
赫巡这句话倒是听得清楚,点了点头飞快道:“多谢。”
*
云楚一路都跟在队伍后面,轻连兴许不想在赫巡面前刁难她,一路都没搭理她。
她乐的清闲,只是到云家她原本还想再跟赫巡说几句话,但她才刚到,便有人告诉她父亲要见她。
云家起初是做茶叶发家的,云楚的父亲云道一开始只是个沿街叫卖的商贩,也会读点书,而她的母亲生的国色天香,多少富家公子打马追逐都不得,最后下嫁给了一个商人。
在云楚四岁的时候,母亲无故失踪,不到一年,云秋月的母亲就被接了进来,带来了竟比云楚还大一岁的云秋月。
云楚至今也想不明白,那样光彩夺目的母亲怎么会看上云道这个色迷心窍的小人呢,爱情这个东西原来这么容易迷惑人吗?
思忖间,云楚已经走到了正堂门口。
她敲了敲门,里头传来一道略显混浊的声音:“进来。”
云楚走进房里,看着面前身形高大的中年男人,小声的唤了一声父亲。
云道的脸色看起来并不好,他道:“你没事为何要带你姐姐出去?这几天天气无常,若是出了什么事可如何是好?”
原来云秋月跟云道说的是她要出去,云楚心中嗤笑,面上却露出了委屈的神情来。
泪水顷刻间就盈满了眼眶,她委屈道:“爹爹,不是我要带姐姐出去的,是姐姐说有事情找我,让我跟她走的。”
云楚的长相和云秋月没有丝毫相似的地方,云楚的气质更偏柔和,相貌也是轻柔婉约,这般一脸啼痕的模样实在我见犹怜。
云道抿了抿唇,不自觉缓了缓神色,心道云楚向来乖巧懂事,反倒是云秋月被他惯坏了,便道:“行了,我知晓了。”
他顿了顿,又道:“秋月性子急,你若是受了委屈,多多包容一下她。”
云楚早已习惯这种说辞,乖乖应下:“爹爹放心,我从来不跟姐姐计较这些的。”
云道满意的点了点头,旋即又道:“你也不要多想,我待你们姊妹俩向来是一视同仁的,你母亲走的早,比她懂事些,我都知道的。”
云楚嗯了一声,道:“谢谢爹爹。”
云道摆了摆手,道:“行了,出去吧。”
云楚还没来得及转身,云道又叫住她,道:“不过你姐姐这次确实病的不轻,我这般让你走了,她醒来兴许又要闹了。”
“原本是要让你进柴房的,还是罢了,你在你自己房里禁闭三天吧。”
云楚:“……”
果然,所有与云秋月有关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云道就是个道貌岸然的老畜牲,心都偏到这地步了竟还说自己一视同仁。
她还想再争取一下,便道:“可是爹爹,我没有做错什么呀。为什么……”
云道显然是不想再跟云楚多说了,道:“秋月闹起来你也是知道的,回去吧。”
云楚走出正堂,呼出一口气,捏紧了自己的衣袖,这才压抑住当场给云道一巴掌的冲动。
她不知道赫巡被带到了哪里,但眼下她肯定是不能去找他的。
从回到云家,到第二天中午,云楚都没见过赫巡。这让她不安起来,万一云秋月突然聪明起来一点一点的跟赫巡交代细节,那她岂不是就暴露了。
云楚决不能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遂而下午,云楚就同人打探了消息,得知赫巡被安排在了离云秋月住的地方极近的西厢厢房。
她从房间里偷溜出去,决定去跟赫巡维系一下感情。
她常常因为云秋月被关禁闭,所以对于如何不叫人发现溜出来而颇有心得,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西厢,却没想到,还是来迟了,里面已经有人了。
房内薄烟袅袅,药香弥散,支摘窗开了一指长的缝,清润凉爽的风冲散了些许药味。
赫巡倚在床边,将一口未动的药碗搁在矮凳上,神色淡淡,目光低垂,偶尔会嗯一声以示回应。
而他的面前,是一位明艳动人的美人。冬日冷意彻骨,美人却着这春秋时分才会穿的行云绮,露出凸起的锁骨与白皙的脖颈,妆容精致,微微一低头,发上昂贵的钗环便会叮当响。
而云楚正衣着单薄,小小的身子缩在支摘窗下,脚下是松软的泥土,身侧是凌乱的绿植,融化的雪水落在了她的衣裙上。
她从未听过云秋月这般温柔的声音:“是太苦了吗?”
云楚等了半天,也没听见赫巡说话,她看不见里面,这样的沉默让她无比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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