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栏杆边的顾安看愣了。
慕以将围巾取了下来,挂在顾安的颈脖上,在对方朝着他看过来的时候扬起浅笑。
--很漂亮吧!
顾安点了点头,他伸出手接住了飘落的雪花,任由其在掌心融化,带来冰凉的感觉。
上一次这么看下雪,是在好久好久以前了。
顾安的父亲是在一个大冬天死去,听说是喝多了酒,走回家的时候被路边的石头绊倒,淹死在了结了冰的池塘里面,人捞起来的时候面脸青紫,显然已经没救了。
因为死相太吓人,被捞起来的时候用一个白布盖着的,周围的小孩闹哄哄的围了上来,似乎很好奇但又很害怕,拿着长长的树枝戳了两下,被周围的大人凶得一溜烟的就跑不见了。
那时他们家条件才稍微好了点起来,顾母用自己这十几年来存下来的钱盘了家店面准备卖些吃的来补贴家用,再加上孩子要上初中了,也正是用钱的时候,却不想陡然发生了这样一件事。
已经是小孩模样的顾安看着不远处一脸疲惫的母亲,直直的站在尸体的旁边,一动也不动。
天气本来就很冷,还刮着寒风,此时纷纷扬扬的大雪一下便落了下来,顾安的头顶上还有衣服上全沾着雪花。
顾安抬起头,任由雪花落在自己的脸上,随后化开,带来冰凉的感觉。
对于这位父亲,在顾安的记忆当中,似乎只存有了对方的懒惰与凶恶,更多的,好像就没有了,此时看见对方静静的躺在地面上,心里却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
“啊!!”
一声尖叫唤醒了站在一旁的顾安,他朝着尖叫的小孩看去,便见对方大哭着指着地面上被掩盖在白布下的人。
原来是风太大,将掩盖的白布吹落,露出了顾父溺死之后的可怕面容,将不远处的小孩吓得嚎啕大哭。
站在一旁的顾安也看见了,他睁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眸,眼睛一眨不眨的朝着躺在地面上的那人看去,一张小脸上,依旧是面无表情。
在一旁商议着如何安排后事的顾母这才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她慌慌张张的走了过来,将白布掩上,这才走到顾安面前。
那难掩疲惫的面容上出现了一道浅浅的笑容,顾母还以为顾安被吓到了,她俯下身,将小孩抱进怀里,轻拍着对方的脊背。
“没事吧?”
被抱住的顾安摇了摇头,他抬起手接住了即将掉落在地面上的雪花,用稚嫩的声音道:“妈妈,下雪了啊!”
是啊,下雪了…
似乎每到下雪天,总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不论是顾父的死,还是顾母被检查出胃部肿瘤的日子,好像都是在下雪的天气!
顾安将脑袋埋在围巾里面,摄取着上面残留的温度。
“先生,最近我可能要离开几天。”
慕以转过身,转为背靠在栏杆上,雪花落在睫毛上,带着一种不染尘世的清绝感,就像是误入人间的神明,顾安看到眼前这一幕,突然手痒的想去触碰一下。
事实上,他也确实伸出了手,碰了碰那沾上雪花的长睫。
眼前的人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慕以微微一愣,随后他才反应过来,浅笑着,用那双眼睛笑着看向顾安。
--是准备去看你母亲吗?
微痒的感觉烫的顾安一缩,他接过慕以递过来的纸条,在对方看不见的地方蜷缩着手指,面上却是假装一副无事发生的态度。
顾安垂下头:“对。”
顾母算是这世上,他唯一的亲人了。
顾安从小就知道,自己是一个对于感情薄凉淡漠的人,便如顾父死的那天,他连一滴眼泪都没掉下来过。
生性凉薄之人向来如此,可顾母,是他唯一放不下的一个人。
前半生为了他吃了那么多苦,后半生本该幸福安康才对!
慕以伸手拂下落在对方发丝上的雪花,触感柔顺,他不禁伸手揉了揉对方的发丝,直到将对方的头发揉得凌乱,这才堪堪放下了手。
--我也要回市一趟的,一起吧。
…
火车在路上平稳的行驶着,因为将近年关,前往市的人并不多,所以车厢便显得格外的空旷,窗外的雪景不断的倒退着,对面的山峰被雪色所包围,在这一段路程当中,倒显得是难得的美景。
身旁是浅浅的呼吸声,慕以坐在顾安身旁,手里拿着一本书认真的看着。
认真的人总是分外的好看,便就如现在,顾安收回视线,转而看向慕以时,就下意识的看愣了。
气质矜贵,面容精致的青年与这廉价的火车厢格格不入,就连对面坐着的乘客都无意识的朝着这里不知道看了多少次,无关其他,只是眼前这人,不论是样貌还是气质,都属于人群中的佼佼者。
慕以从书中抬起头,便看见眼前的少年一副看呆的模样。
眼前这个场景不算惊奇,至少慕以都已经好几次看见了少年看着他发呆。
--若是困了,可以先睡会,到了我在叫醒你。
那纸条像是有魔力一般,也或许是火车里面太过于安静,顾安不知在什么时候就悄然靠在一旁睡着了。
察觉到少年的动作,慕以放下手中的书,从身旁拿出了一个毛毯出来盖在对方身上,熟睡中的人微微动作,脑袋一晃,惯性的朝着慕以这边倒来,最后靠在了肩膀处。
浅浅的呼吸喷洒在颈脖处,格外的轻,被热气触碰的皮肤反射性的变得微红。
窗外的雪色照了进来,阳光划破云层,金黄色的光洒在两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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