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隔一个月的时间,就又坐上了这辆绿皮火车,当初坐在火车上来的时候,高高兴兴,满含希冀的终于能见到五六年没见过的大儿子了。
现在回去的时候,灰心失望中又透着对以后日子的干劲。
周向南见他爹娘这样想,心里高兴,当初见他大哥这几年里,都不怎么往家里写信,就像忘了乡下的爹娘似的,他就看出了他大哥是个啥样的人。
当初他爹摔断腿,想找他借点钱,他就寄回来几毛钱的时候,周向南就不对他抱有希望了。
来到城里后,听他爹说了他们在那发生的事,他一点都不诧异,当初把猫蛋送回来,是想着猫蛋总归是他周向北的闺女,他对自己的闺女不会太过分。
而猫蛋能在城里得到好的教育,可谁能想到,他高估了他这个大哥,猫蛋虽然不是他养大的,可是他亲生的啊,咋能这样对猫蛋。
他不稀罕猫蛋,他周向南两口子稀罕,就算是勒紧裤腰带去卖血,他也要把猫蛋给供出来,让她考上大学,让她一点都不比周向北的另外三个娃差。
周向北放弃这样的好闺女,他要让他迟早有一天肠子悔青。
“咱猫蛋往后就是我刘小娥的闺女了!!!”
刘小娥终于得偿所愿了,抱着猫蛋一直不撒手,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她对周向北这个大哥的情绪很复杂,气他这样不疼猫蛋,同时又庆幸。
因为这样,她才能把猫蛋要过来,当上了她的娘。
猫蛋揽着二婶刘小娥的脖子,脸上也高兴,可眼底却是忧虑,她想到了明年春天的那场暴洪。
她要想法子,说动她们,早点逃,最好是等队里分了粮,就动身,到时候,暴洪一过,就是饥荒,粮食金贵的很,她要趁这段时间,多弄点粮才行。
双水村。
村头一颗歪脖子枣树下,聚集着几个碎嘴的大娘。
“王翠芬和周老抠真是在城里住美了,都不晓得回来了,我要是他们,还种啥地啊?
直接住到老大哪,享清福去。”
“谁说不是啊,周老二前个去城里接他老子娘去了,回来干啥,咱这这么穷,我要是周老二的话,我干脆也赖在他大哥那吃细粮了。”
说话的是村子里的懒汉赵四儿,他坐在地上,靠着身后的石磨,啃着手里半生不熟的野菜饼子,就着刚从王翠芬家的自留地里扒拉出来还带着泥点子的葱。
“赵四儿,你咋这么懒,你就不能在你家的自留地上种点菜吗?王翠芬家一没人,可好了你了,成天去她家弄她家的菜吃。
怪不得你媳妇不跟你在这过了。”
齐婶子一边搓草绳,一边嫌弃的打量他,
“瞧瞧你这过的啥日子,捡你二爷的烂布鞋,穿的那鞋底子都快掉了,还舍不得扔哪……身上的衣裳,还是那年,俺男人给你的吧,看这上面的补丁都掉了,都是洞。
幸好现在天气暖和了,要不然冻死你这个龟孙。”
“好婶子,你哪天闲了,帮我缝几针吧,这袖子都掉了。”
懒汉赵四儿听到几人说他懒,他不仅不感到羞耻,反而还多光荣似的,舔着脸让齐婶给他缝补他身上的烂衣裳。
齐婶正要骂他,一抬头就见周老二还有他爹娘坐着牛车回来了,她连忙站了起来。
“回来了,回来了,她们回来了……”
“在哪哪,哎呦,真回来了,那拿的大包小包的,肯定都是好东西。”
人都挤在树下,往远处的土路上瞅着。
“有啥了不起的,不就是从城里回来了。”
王翠芬的妯娌,周老二的三婶,江槐花,撇了撇嘴,浑身冒着酸气。
等王翠芬她们来到村口的时候,江三婶,一屁股把人顶出来了,挤到了最前面,眼睛滴溜溜转,打量着车上的包裹,脸上带着巴结的笑。
“二嫂,终于把你们给盼回来了,你和二哥走了这些天,你不知道我有多记挂你们……
这些都是我那个有出息的大侄子给你们买的吧,他当技术员,工资高的很咧……”
“这咋又把猫蛋给带回来了啊,不是送她去城里上学去了?”
“向南娘,你身上的衣裳咋还是旧衣裳啊,恁家老大没说给你扯件新衣裳穿吗?”
大伙你一句我一句的,仿佛苍蝇似的,江三婶甚至还要帮王翠芬她们拿东西,王翠芬可不敢让她拿,让她拿着拿着就拿回自己家里去了。
等到了家门口,那群人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周老二只好掏出钥匙,打开门,让她们进去了。
周家是三间大瓦房,当时在村子里可是稀罕的很,这还多亏了周老抠年轻的时候给人当账房攒下的家底。
院子里很平整,砌的猪圈里养着一只大花猪,猪圈旁边是用竹子围起来的两只下蛋的芦花鸡。
院子西边还有一个压水井,压水井旁边扯的是一根晾衣裳的麻绳。
瓦房的墙壁带着一种被雨水冲刷褪色的砖红,上面挂着红艳艳已经晒干的辣椒串。
灶房就差点,是用麦秸秆混着黄泥糊的,时间长久了,黄泥和麦秸秆都分不清谁是谁了,上面没用瓦,是铺的玉米秆,玉米秆下面有层油纸。
木门随着一阵风吹过去,叽叽呀呀的。
等把这些追着问城里啥样的人都送走后,天都黑了,周家还有最后一个死皮赖脸赖在这的江三婶,硬拉着王翠芬东扯西扯的。
最后惹烦了王翠芬,直接拿着扫把把她给赶出去了。
“死绝户,小气巴拉的,那东西送给我我都不带稀罕的,等晚上把你家自留地里的菜全给薅了喂给我家猪……”
没吃上好东西的江三婶骂骂咧咧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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