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我笑着,一边希望我的表情没有出卖了我不安的感觉,然后搓了搓交握的手指,五官舒展开,耸肩,「你还帮人看面相吗?」
「大概从小在小康家庭里成长?父母对你都不错吧?」唐展熙没有理会我的插科打諢,自说自话,这种状况经常发生,不只在她身上,我访问过的很多重罪犯都这样,只说自己想说的。
「但我不是这样的。」她继续说,我也没在意,事实上我想从她身上挖出她的故事,但并不想让她知道我的故事。
我没有一边做笔记,也没有录音,事前做的功课让我了解到,这些行为会让他们觉得有压力,像在被监视着,我尽可能让这一切像是在聊天,所以我只能依靠自己的记忆力,好险监狱有探访时间的限制,每次得到的故事不会太多,足够我的脑容量将那些故事记住。
「你没有被人在十二月淋过一整桶的冷水、便当没有被人倒在厨馀桶里、抽屉里没有被人塞过死掉的青蛙、也没有被人当眾故意刁难羞辱,她是个婊子,自以为高高在上,想让所有人捧着她的婊子。」她说这些话时不带一丝感情,只是进行事实陈述,像是将情感抽离出来,没了感觉的空壳,「所以吕薏嫻是活该,她不应该再次出现在我面前的。」
吕薏嫺是唐展熙的第一名受害者,唯一一名并非因窒息而死的受害者,吕薏嫺的死因是遭钝器敲击身亡,她并不算是唐展熙连环谋杀案的一环,我一直很好奇是什么让她不同于其他人。
「所以你……杀吕薏嫻,是对她曾经做过的事的报復?」我问,期间我思考过措辞,不知道「杀」这个动词会不会冒犯到唐展熙。
但她像是不介意的样子,脸上还浮起一丝微笑,眼神飘移着像在思索,「一部分,是,她说想要和我道歉,得到我的原谅,但她只是想让自己心里好过罢了,我不想让她好过,我只想把手指戳到她的眼睛里面翻搅。另一部分,我脑子里的声音告诉我,我得把她对我做过的事还给她,看她苦苦挣扎、哀求我放过她的样子,我不能让每个人都觉得他们能对我为所欲为,想要控制我的人,一个就已经太多了。」
我终于等到关键字,见缝插针的问:「想要控制你的人,还有谁?」
唐展熙闻言却沉默了,她的眼神有一瞬间的空洞无神,很快恢復往常黑糊糊、深不见底的样子,「……我已经除掉她了。」
我还想继续追问,但看守的女警说时间到了,唐展熙便从容的掛上电话起身离开。
好不容易到了关键的问题却被迫中断,我有些丧气,但也只能下次再继续。
后来又经过多方的访谈,吕薏嫻的轮廓逐渐鲜明了起来──那个女孩从小被父亲家暴、在学校霸凌比自己弱小的人,既是霸凌者,也是被霸凌者。
她也许认为弱者活该被欺负,你看,爸爸说了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她将暴力施加于他人身上,合理化父亲的行为,也合理化自己的行为;年纪稍微成熟一些,她也许逐渐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愧疚、也许想让自己的良心好过,她找上了当初被自己霸凌的那个女孩想要寻求原谅,当初那个怯弱的女孩笑着邀请自己回家作客。
她家是那么的华丽,典雅的独栋别墅,后方的小花园种满玫瑰、家里地面铺着漂亮的花纹磁砖、悬掛在天花板的水晶灯,还有优雅貌美的妈妈,她是多么喜欢女孩的家──然后她再也没有离开,她没能离开,一直沉睡在花丛之下。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