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竹林,本该赶回云南孤芳楼处理公务和看看楼主有没有因为懒得起床吃饭饿死,北冥酆提气奔走,白衣猎猎,穿梭在月下的竹林,只闻东首下山道路,细碎步伐沉重的脚步声,他飞身立于竹枝上俯视,见一穿着洗旧长袍,手肘和膝盖几处打上补丁,头戴黑色书生帽脚踏草鞋的书生,背着书厢蹲在路边,北冥酆神色一动,翩然落下,身姿灵动好看,如鹏鸟收翅。
书生见突有一人白衣胜雪,背后掛剑,藏蓝剑穗晃动,那人一双眼睛内似有星子蓝海,深邃孤冷,书生揉着腿道:"唉阿疼死小生了,下山拐到,这位壮士能否扶小生下山?小生脚踝疼得厉害。"
北冥酆下唇动了动,想说什么,眼神闪过一丝无奈,最终主动取下他背上的书箱,皮绳掛在左臂弯,背对书生弯腰,那书生正是"摘星公子"乔谦之,他很不客气地爬上北冥酆厚实的背,贴在他身上。
"真是太麻烦副楼主了,你应该知晓小生是谁,毕竟摘星公子这个名号算挺有名的,而且你在孤芳楼消息比任何人都灵通,就不用自我介绍了。"
北冥酆一路安静背喋喋不休的摘星公子下山,他身负一人提着书箱,步伐稳健,乔谦之絮絮叨叨说着他在路上遇到一大群人,是独颱门的舒洁和几个小囉囉,他们似乎要去会稽观看公羊牢的公审,沿途不少武林正道宗门都要前往,乔谦之说他接到一个口信要转达给北冥副楼主,那送来口信的人说北冥酆在青羊观。
"还好小生没有错过你,否则又要绕回去孤芳楼白跑一趟,你怎么都不说话,是小生语气过闷让你想睡觉吗?"
"不是。"
"你一路好安静,是不是小生太沉?歇会儿吧。"
"不沉,不必。"
乔谦之突然觉得这对话很曖昧,怎么能这么冷俊的说出这么直白深情的告白呢?
乔谦之环住他颈脖,在他耳廓放低音量道:"你怎么对一个萍水相逢的路人这么好?若被你家楼主知道,他会不会不高兴?嗯?"
石梯原本陡峭,逐渐平缓,石阶相隔距离加大,两旁杂草茂盛,月光从疏影透出,北冥酆英俊的侧脸圈出一层温柔繾綣,高挺鼻樑,眼角反射湛蓝波光,他微微侧头,语气淡然道:"楼主交代什么?"
乔谦之见他撩不动,哼哼道:"他说你不必回孤芳楼,去会稽与会公审,喏,这是何女侠送去孤芳楼的昭罪帖,你代楼主出席去吧。"
乔谦之从北冥酆背上俐落下来,哪里像是拐到脚踝的样子?
昭罪帖,乃是正道对罪人公审前,请正道名门之首前来与会旁听的请帖,为了表示这场公审将是公开公正,照罪帖一出,代表发帖者已请动天下正道之最-仙海名峰依法审判。
漆黑信封,黑色边框的信纸,上面写了时辰日期地点,还有受审罪人公羊牢,当年穀梁昭一案,光明掌门自知内幕复杂,不愿请出仙海名峰,便未发昭罪帖,以至于百姓起鬨公愤杀死莫问期,北冥酆对此很是无法苟同,他是个十分坚持已见的青年,憎恨群起攻之的蛮横,当时他甚至放下手边卷宗特意和舒芳川谈论此事,一夜未回寝室。
舒芳川听他对莫问期的惋惜、对无知人群的愤怒、对穀梁昭的指责、对云檀感受產生不甘凄凉等等情绪,舒芳川偶尔插几句安慰开导,其馀时间让他发洩这场不公不义的制裁。
北冥酆捏着"昭罪帖",表情踌躇,乔谦之背起书箱,看出他面无表情下的波动,语气放软道:"你若不想,可传书回去孤芳楼,换其他门主与会。"
良久,北冥酆收起信,望着苍穹无星浓墨:"若仙海名峰之人,都是主张一体同罪的荒谬者,那世间公理正义,到底何在?吾谁与归?"
竹林沙沙,东风掀起两人衣带,乔谦之扶着帽子,耸肩道:"这小生就不知道了,小生猜想孤芳楼主望君走出云南,离开从小生长的孤芳楼,亲眼体会人间,体会北极之地、夏蝉冬雪、正道沧桑、人情两难,你就会知道,这世道太复杂,不是非黑即白,更多是无法一语明辨的灰色地带,儘管你总是孤标冷淡的独善其身,但麻烦总是喜欢找上怕麻烦之人。"
北冥酆深深扫他一眼,那眼神含着某种不好表明的深意,乔谦之笑道:"小生先走一步,会稽齐聚英豪,这场大公审可有看头了,必须去凑凑热闹。"
摘星公子步履飞健如雄鹿,独剩北冥酆一人往东行。
翌日正午,北冥酆露宿野外,早早起身梳洗,已快走到新始永安城,还有二十馀里,包袱内的粮秣告罄,饿了一晚,想着去城内买些包子,日正当中,走得有些发热,远远看到几个人,瞇眼凝视,他犹豫是否掏出眼镜,那人群和自己走同方向,八成也是要去会稽的正道侠士,他走上去,一时错愕。
树林间,只见八名大汉抬着华丽大轿,轿顶放置四面用雪白薄纱遮掩,四名仕女前后左右,双手捧紫龙汉玉香炉,散发出雅致香气,水声,举手擦拭身子,轿内之人似乎在沐浴?!
风动,北冥酆不禁侧目,他从来不是好管间事之人,更不是非礼勿视之徒,但此景过于奇异,他无法假装没看到,那八名大汉肌肉结实,扛着那大轿似也吃力,偶有几滴水珠溅出,他注意到一名仕女託着木漆盒,里面应当是乾净衣物,这么夸张?出门在外都要搞洁癖?!
除了那个男人,北冥酆想不到谁会出门还要沐浴,还移动式沐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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