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圈子里,没有人的灵魂是高尚的。
出了事故,所有人只在乎数字,死者几名,伤者几位,年纪最小的罹难者几岁,能报导出来的数字越耸动,受访者说出的故事越煽情,呈现在流量上的数据就越漂亮。
没有人在乎事故怎么发生的,肇责应如何归属,相关规范是否须检讨修正。
报导错误了,消息疏漏了,就潦草地发一篇谁也不会点进去看的更正啟事,连道歉的声明稿都有范本,每一回出错,就只是把范本最后的署名换过,不带任何真心与歉疚。
没有人在乎不值钱的真相。
「我爸要是知道我变成了这种记者,大概会气得从奈何桥上跑回来骂人吧。」
孟耘低笑,眼底是浅淡的自嘲。
她也想要坚持理想,坚持初衷,当一个坚守职责的记者。
她也想去报导那些她真正认为有价值、该让观眾知道的新闻,而不是成天跟在有道德瑕疵的政治人物身后,想方设法地挖掘更多隐私,或是处心积虑地设下陷阱,然后站在见不得光的暗处守株待兔,等待他们露出马脚的时刻到来。
但如果不报导这些,她哪里有办法在这么竞争的圈子里生存?当连生存都成了难题的时候,她还能拿什么去谈信念和抱负,或是理想与初衷?
她不想顺这世界的意,现实却把尊严狠狠踩在地上,逼着她走上从前最抗拒的路。
女孩子把啤酒罐凑到嘴边,吮了一口,明明是笑着,却眉头紧皱。
李叙安静地看着她,想着这不晓得为什么变成坦承大会的情景,忽然有些想笑了。他们连朋友都算不上,却在理应狂欢的夜里,相互揭露彼此内心的阴暗。
她甚至还问他家里有没有酒。
男人勾唇,轻摇了摇头,觉得为了她一句话就下楼买酒的自己也挺荒谬的。
孟耘见他一个人不晓得在笑些什么,困惑地看了一会,馀光瞥见他最初拿去的那罐啤酒连开都没开,不禁拧眉,「李叙,你为什么不喝?」
「我不喝酒。」
「为什么?」孟耘不解,没等他回答,又说:「啤酒一个人喝多无趣?你陪我喝。」
语落,她伸手拿过他手边的啤酒,俐落地开了罐,递上前。
李叙微笑重复,「我不喝酒。」
「为什么不喝?」孟耘实在不能理解,自座位上起身,越过餐桌拉起他的手,直接把酒塞进他手里。「你拍了这么多戏,难道不晓得这种时候就是要喝酒吗?」
男人垂眸瞥过圈着自己手腕的小手,有浅浅的温软漫漶于肌肤之上。
他略略抬眉,心想这人平时来了以后,若是碰上他在家,也就打声招呼就逕自去忙,利用关係表现得明明白白,所有的礼貌客套都仅止于通讯软体上。
见了面,她几乎不和他搭话。
如今,她不只说话了,还动手了。
李叙轻笑,口吻听着轻浮,「你知道戏里一对男女喝了酒,最常发生什么事吗?」
「上床啊。」孟耘早过了不諳世事的年纪,甚至抢过主导地位,话说得比他还强势,「怎么?你是要跟我说,不喝是为了我好,在保护我?还是怕我霸王硬上弓?」
女孩子的态度异常轻佻,李叙敛下笑,眸色沉了几分。
微醺与清醒的视线在空中相会,有无形的烟硝冉升,谁都没有移开眼,暗地里较劲。
良久,他说话了。
「孟耘,你不是那种人,对吧?」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