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晏没反对,任由他们一行人挨挨挤挤地朝着洞房走去。
苏晏走在后面,旁侧突然传来一把清脆的声音。
“九爷。”
苏晏偏头一看,来人正是五公主赫连双。
他一愣,“这么晚了,五公主竟然还没走?”
赫连双笑吟吟道:“我刚才听到苏璃他们说要闹洞房,心下好奇,就跟过来了。”
苏晏点点头。
赫连双已经走到苏晏跟前站定,叹道:“没想到你大婚这么快。”
她一点准备也没有,当时听到消息,还以为母后在和她开玩笑。
苏晏莞尔,“只可惜二殿下没在,否则今天晚上会更热闹。”
提起二皇子赫连缙,赫连双有些头疼。
整个京城,能让姑娘避而远之的少年公子有两位。
一位是宣国公苏晏,因为四柱纯阳的命格让贵女们望而却步,心伤不已。
另外一位,便是二皇子赫连缙,出了名的“混世魔王”,性子乖张,喜怒无常,做事从来不按常理出牌,京中贵女们对他是又爱又恨,爱他皮相生得好,恨他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原本他和赫连双一母同胞,乃骆皇后所出,封他为太子也算是天经地义,可赫连缙的品性实在太恶劣,皇帝无奈,朝臣不喜,骆皇后一怒之下与永隆帝商议,把赫连缙逐出宫去历练,不满三年不能归。
古往今来,能做到这个份上的皇后,想来也就只有骆岚这一位了。
永隆帝深感欣慰,允了骆皇后的请求,把赫连缙放出宫。
于是,萧皇贵妃的养子,三皇子赫连钰这才得以趁机一步步培养自己的势力。
如今朝堂上呼声最高的储君人选就是赫连钰,不仅仅因为他背后有个萧皇贵妃,还因为这个人的确优秀,屡出政绩让百官刮目相看。
赫连钰的实力,那是有目共睹的。
只不过赫连钰呼声虽然高,永隆帝却从来没有放出话口说要立谁为储君。
百官纷纷猜想,要么,永隆帝是在等着二皇子归来,要么,永隆帝是考虑到赫连钰背后的萧皇贵妃只是养母,生母位卑,心中早已有了其他属意的储君人选。
“他快回来了吧?”苏晏的声音把赫连双的思绪拉回。
赫连双点点头,“还差半年,大概年关就能回来了。”
苏晏“嗯”了一声,又看向前头,“既然要去闹洞房,那走吧!”
赫连双跟在苏晏身后,也朝着洞房方向行去。
苏璃今天晚上喝高了,非得要抢在前头,到了新房前,险些就把门给撞开,还是他的几位兄弟及时给拦住的。
人家这是洞房花烛夜,洞房的门自然得由新郎亲自来开。
没多久,苏晏走了过来,不咸不淡地看了醉醺醺的苏璃一眼,伸手慢慢推开门。
赫连双蹙了蹙眉,“苏五少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一行弟兄听到赫连双的声音,这才转过头来,见到是五公主,纷纷变了脸色,马上恭敬行礼。
唯独苏璃,无骨软泥似的贴在墙上,任谁来了也不理。
赫连双摆摆手,“今儿是九爷大喜之日,我就是来观礼顺便闹洞房的,你们就别摆排场了,没的一会儿吓坏了青鸾夫人。”
众公子谢恩,站直了身子,其中一人忙伸出手扶住几乎快站不稳的苏璃。
苏晏已经打开门。
赫连双见众公子介于她在场谁也不先进去,便笑道:“你们都不好意思进,我可就不客气了。”
说罢,迈着小碎步慢慢走进了满是大红喜色的洞房。
众公子这才搀扶着苏璃走了进去。
云初微早已经沐浴完,又喝了静瑶太夫人让人给她备的莲子粥,此时正端正坐在婚床上。
赫连双一眼见到她,笑得眉眼弯弯,“青鸾夫人的相貌,我那日在宫中匆匆得见过一面,当时便觉得惊艳,想不到今儿做了新娘子,更是让人如此移不开眼。”
众公子听罢,纷纷仰起脑袋朝着婚床上望去。
云初微已经换下了繁复的大婚礼服,着绯色小袄,灯火掩映下,花容袅娜,玉质聘婷。
一众少年公子纷纷看呆。
自从云初微回京,尤其是在苏家宴会上出丑以后,名声就不怎么好,这些个少年公子虽然没曾亲眼得见过她,但对云初微早已没什么期待。
毕竟一个乡下来的女子,又当众出了那么大的丑,谁会联想到她的容貌竟生得这般清丽惊心。
苏璃醉眼朦胧地抬起头,陡然得见坐在婚床上的云初微容颜,整个人都僵住了,醉意猛地退去大半,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子,子衿?哦不,晓晓?”
他踉踉跄跄,挣脱扶住他的那个人就要朝着婚床扑去,却再度被人拽回来,“五少,你该不是喝多了,出现幻觉了罢?”
苏璃满心愤怒,大吼,“放开我!”
他不会看错的,坐在婚床上的人分明就是晓晓,那是他的晓晓。
云初微目睹了苏璃“发酒疯”似的这一幕,暗中递了个眼色给苏晏。
苏晏走上前,牵过云初微的手走过来,在桌边坐下。
苏晏看向苏璃,挑唇一笑,“小五方才还嚷嚷着要闹洞房,怎么这会子没动静了。”
苏璃怒火正旺,当下听得苏晏这话,再度狠狠甩开拽住他的几个少年公子,转过身来,正对上云初微似笑非笑的眼神。
苏璃的心神再度狠狠一震,他没看错,也不是幻觉,面前这位新嫁娘,真的是晓晓。
“晓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苏璃再顾不得其他,走到云初微跟前就要拉她的手。
云初微巧妙避开,眉眼清淡,语气也淡:“苏五少嘴里说的‘晓晓’是谁,我不晓得,不过我记得上回苏府宴会的时候,我们见过,你说了不少羞辱我的话,还让我滚出苏家,可惜的是,我又回来了,只不过,你我如今辈分有别,你该唤我一声‘九婶娘’才符合礼数。”
苏璃脸色狠狠一变,望着云初微,“怎么会这样,你到底是谁?”
云初微他是得见过的,大字不识的草包一个,还粗俗无礼,简直让人讨厌到极致。
“我叫,云初微。”她眉眼弯成新月,一字一顿,缓缓道来。
“不!不可能!”苏璃发了疯一般嘶声呐喊,“你不是云初微,你是晓晓,你是晓晓对不对,你在跟我赌气,故意躲起来让我找不到你,对不对?”
他的双眼猩红而狰狞,看起来极为骇人,不过片刻就湿润了,“晓晓,我们不闹了,好不好,你跟我走,我以后一定会对你好的。”
苏晏脸色冷沉下来,低喝一声,“苏璃,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清楚,坐在你跟前的,不是什么晓晓,她是东阳侯府嫡出小姐,也是你的九婶娘,皇上御封的青鸾夫人,云初微。”
“不是!她不是云初微!”苏璃抱着脑袋,蹲下身去,满脸痛苦。
他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眼前这位分明与晓晓长得一模一样,可她的身份竟然是他最讨厌的女人云初微。
想到自己在宴会上对她的百般羞辱,再联想到这张与子衿像极了的脸,苏璃不知道自己该爱还是该恨,从何爱又从何恨。
“疯子!”苏晏满面不悦,吩咐他那几个庶出的小侄,“小五喝醉了,把他拖回去。”
那几个小辈七手八脚把苏璃从地上拽起来,这次再由不得他,推推搡搡将苏璃从洞房里弄了出来。
赫连双见状,心知这洞房是闹不成了,她满面歉意地看着苏晏和云初微,“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既然没法闹洞房,不如我当面敬你们一杯,祝你们夫妻恩爱白首。”
说完,自己拿起酒壶斟满三杯酒。
云初微和苏晏各端起一杯,三人的杯子轻轻碰过以后,各自饮下。
面上虽是挂着笑,赫连双心里却有些苦。
她的确是喜欢过苏晏,也曾生过想要嫁给他的念头,但她是五公主,明白自己的身份地位与不能自主选择婚姻的无奈,她和苏晏,终究是不可能的。
没料到的是,苏晏竟然会这么快就大婚,这让等他多年的她一时之间有些适应不过来。
喝得太急,赫连双才放下杯子就剧烈地咳了起来。
云初微站起身,轻轻替她捶背顺气,又递了快锦帕给她。
赫连双接过,微微一笑,“谢谢。”
“不客气。”云初微道:“毕竟当初我落水的时候,也曾得了五公主的帮助,你的恩情,我可是一刻也没敢忘呢!”
“区区小事,不足挂齿。”赫连双很得体地道,“既然咱们是因为那次初见而结下的缘分,那往后就是好朋友了,宫中若有宴会,记得常来找我玩。”
说完,她直起身子,“天色不早,我也该回宫,就不打扰你们的洞房花烛夜了。”
苏晏道:“我安排人送你回去。”
“不必。”赫连双摆摆手,“皇宫的马车停在外头呢,父皇安排近身保护的羽林卫不少,不会有什么事的。”
苏晏点点头,“那五公主慢走。”
赫连双转过身,面上的笑意慢慢凝结,有些苦涩。
他终于大婚了呢,新娘子和他很般配,真好。
终于送走了最后一拨客人,苏晏关上门,转身却见云初微已经坐回了床上,看着他的眼神里满是警惕。
“你睡地上,我睡床。”
云初微紧张地吞了吞口水,“答应过我,你就必须遵守。”
苏晏唇角噙着笑,缓缓走过来。
云初微马上抱着双膝往床角缩,恶狠狠道:“你要敢逾矩半分,我马上就收拾东西走人!”
“嘘——”
苏晏坐在床沿边,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道:“我睡地上可以,但不是现在,窗外有听房的下人。”
云初微愣了一愣,随即脸上一臊。
她怎么险些给忘了古人有洞房花烛夜听房的习惯?
想必是静瑶太夫人安排来的了。
云初微攥着被角,同样压低声音问,“那怎么办?”
她总不能为了应付外面听房的人真跟他圆房吧?
苏晏仔细打量了她一眼,用商量的口吻道:“你能不能,假装痛苦地叫上几声?”
云初微一噎,这是要她模仿那种叫声?
“我……”她面露为难,要说对于她这种影后而言,模仿几声没问题,问题是眼下当着苏晏的面,又是在新婚之夜的背景下,怎么想怎么不自在。
苏晏见她面颊烧得绯红,有些好笑,嘴里却威胁道:“你若是不叫,我一会儿就让你真叫了。”
说着,他作势就要脱了外袍。
“别别别!”云初微惊了一惊,马上壮起胆子,“我叫,我叫还不行么?”
“嗯,那你快叫。”
云初微皱皱眉头,他这话怎么越听越别扭?
她闭上眼睛,准备开始叫。
苏晏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云初微很不自在,索性又睁开眼,“你转过去,不准看我,否则我叫不出来。”
“好。”苏晏慢慢转过身。
云初微又再度闭上眼睛准备。
苏晏趁她不注意,偏过头来。
云初微早就料到他很可能会有此一举,所以突然睁开眼,果然见到他在偷看自己。
她眉头深锁,“你还能不能好好配合一下了?”
苏晏虽然被抓了小辫子,面色却坦然,“我若不偷看,你这次能成功叫出来吗?”
云初微瞪他一眼,她才不会回答这种带有陷阱的问题,真当她脑子不好使,听不出来这是套路?
“快转过去,否则我就不配合了!”云初微用命令的语气道。
苏晏听罢,再度转了过去。
云初微又偷瞄了好几眼,见他果然没再偷看,便清了清嗓子,“啊——呃——”地叫了好几声。
声音起伏交叠,极为入戏,听得苏晏下腹一热,浑身绷紧,喉结上下滑了滑,一股无名火窜遍全身,恨不能立刻转过身将她吃拆入腹。
几声过后,云初微停了下来,小声问:“可以了吗?”
苏晏没说话。
云初微觉得奇怪,挪过来一点扳正他的身子,见他呼吸加重,面色潮红,如玉的俊颜染上了一层她从未见过的幽魅之色。
虽然从没有过那方面的经验,但云初微一眼就能看出,自己刚才的叫声让他起反应了。
“喂——”云初微慌了,伸手推搡他,“你快下去!”
欲火焚身的男人最容易失去理智,虽然他现在没对她做什么,但难保一会儿不会出事。
苏晏常年习武,云初微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他若真强来,她铁定是拗不过他的。
推搡了几下,苏晏纹丝不动。
云初微咬咬牙,准备一脚把他踹下去。
苏晏突然伸出长臂,把她紧紧圈进自己怀里,力道大的惊人,云初微挣扎了几下都没能挣脱。
她恼了,很想骂人。
“别动!”
苏晏浓重的喘息声萦绕在她耳际,“让我抱抱你就成。”
云初微看他真的只是抱着自己,再没有其他举动,便慢慢安静了下来。
即便是隔着一层喜袍,她也能感觉到他浑身滚烫,心知这火烧得不小,一时半会儿怕是灭不下去了。
“那个……”云初微在他怀里动了动,“你要不要……”
“听房的人走了。”云初微话还没说完,苏晏就打断她,手臂也慢慢松开,把食指伸到唇边狠狠一口咬破,将血珠子往床上特地准备的白绢上一抹。
素白绢子便如同绽开了一朵妖冶的血花。
云初微知道他这是打算瞒天过海骗过静瑶太夫人,她索性没说话。
过了一会,苏晏站起身,对外要水。
小丫鬟们知道这是好事儿成了,一个个兴奋着去往水房烧水。
苏晏看着云初微,道:“一会儿会有人来把床上的被褥等物全部换掉,她们若问你什么,你也不用慌,假装羞涩不好回答就是了,还有,等热水过来,让梅子一个人伺候你就成,毕竟……你身上没有痕迹,若叫我娘房里头的人见了,会露馅的。”
云初微点点头,“嗯,我知道了。”
苏晏起身出去,不多时,果然有年长的妈妈抱着新的锦褥和垫子来换,见到云初微,都笑着行礼,“夫人可乏了?”
云初微假装红着脸,低垂下脑袋,“有些累。”
其中一个妈妈见到白绢上那抹刺目的红,心下一喜,忙收进了袖子里,继续换着床上的物事。
另外那一位则是问了云初微好些难以启齿的话,云初微“含羞带怯”地一一回答,那妈妈嗔道:“九爷也不晓得怜香惜玉一点,这才第一天,就把夫人累成这样,该打该打!”
收拾好锦褥抱在怀里的那个妈妈转过头来,笑着说:“就算该打,那也是人家小两口之间的事儿,哪轮得到你个老货来瞎掺和。”
云初微跟前坐着的妈妈睨了那妈妈一眼,站起身来,辞别云初微以后,二人拌着嘴走了出去。
没过一会儿,又有粗使婆子抬着盛满花瓣的浴桶进来。
云初微点名让梅子进来伺候,其他人便都候在门外。
云初微脱了衣服,洁白修长的玉腿跨进浴桶。
梅子见她身上光洁无瑕,什么痕迹都没有,不禁瞪大了眼,“姑娘,您和姑爷……”
“没圆房。”云初微道:“刚才只是特地做给太夫人看的假象而已。”
梅子了然,紧跟着又是一脸的难以置信,“姑爷他竟然同意姑娘不圆房?”
云初微默然片刻。
刚才苏晏欲火焚身的样子,她是见着了的,如果换做一般男人,怕是早就将她摁在床上吃干抹净了,但他没有,只抱了她一小会就起身出去了。
这说明,他还是够尊重她的吧?
拉回思绪,云初微笑笑,“你家姑爷人好,不强迫我做我不愿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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