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话要对你们讲,”她说,“今天咱们要打于禁,我原以为此人不过尔尔,因此分了三千兵给太史将军,要他去诱于禁出城击之,但他的确很强。”
在她身后,地平线的尽头出现了一抹浓稠而凝重的深红。
士兵们沉默地看着他们的将军,这支即将开始行军的长队如同林中的树木,风一吹,只有衣衫擦过的沙沙响声,寂静得再听不到其他的声音。
“不过也仅此而已,”陆悬鱼说道,“他难道能胜得过我么?”
她看着麾下那些士兵,那些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伤,因此已经不能承受高强度作战的士兵,“你们杀得了曹仁,就同样能杀得了于禁,但这一仗与往常不同,你们必须听从我的命令——”
“我们都听将军吩咐!”
“将军要小人去死,小人也绝不迟疑!”
“不,”她说道,“我不要你们死,我要带着你们活着回到青州。”
“将军!”
“将军!”
“必胜!”
“必胜!”
她看了一眼身旁的亲随,忽然一笑,“去为我寻一架马车。”
太阳慢慢自林间升起,照亮了叶片上的露水,偶尔有鸟儿踩了一脚枝叶,晶莹剔透的露水便在叶片的抖动下轻轻跳了跳,然后顺着脉络一路向下,落在了高坐轺车的陆悬鱼额头上。
她抬起头时,正看见那只鸟儿舒展开翅膀,一声清鸣,自林间飞起,向着东北的方向一路飞去。
那里有种特殊的气味,那是盛宴的气息,吸引着四面八方的野兽、飞鸟、昆虫向着那里而去。
那正是她要去的方向。
太阳刚刚升起不久,于禁与太史慈已经简单地将自己的阵型整顿好,于禁还剩四千出头的战力,而太史慈这边则更惨一些,只有两千堪堪能战的士兵,剩余因为伤势过重,已经留在了后面的帐篷里。
当阳光洒落在这片浸透了鲜血的战场上时,战鼓一声接一声,士兵的脚步也一步接一步,越来越近,越来越急!
张辽策马来到太史慈的身侧,见此情景并不慌乱,只低声同他说了一句。
“刚刚有斥候报信,将军将至,”他说,“最多不过一刻。”
太史慈猛地看向了他。
这一夜士兵们睡得也许并不踏实,而他则完全不曾入眠,因此两只眼圈立刻染上了一层青黑。
“那三千兵马久战疲敝,尚不及我领出的这一支——”
“所以将军要输给他看,”张辽轻轻地说道,“子义只要一心守住,我来从旁襄助便是。”
那张英俊但十分憔悴的脸上忽然绽放出了一缕神采。
尽管因为这片战场上有双方的骑兵斥候往来巡逻,陆悬鱼不能写信同太史慈讲明,但只要她带来了这样一个口信,他便立刻明白了。
于禁并没有将全部的兵力都用在围杀太史慈上,尽管他很想这么做,但斥候报告说陆廉的兵马将至,他必须留出一支预备队来应付她,防止腹背受敌的困境发生。
美中不足的是,他的斥候都不能接近那支兵马,仔细看一看士兵们面貌如何,士气是高是低。尽管他抓到的俘虏声称陆廉带的士兵身上都或多或少有伤,但于禁仍然认为不能掉以轻心,他因此派了十几名斥候去探查,但每一人只要近了二百步内,便会被射落马下!
陆廉身边竟有这样的神射手!
但那些俘虏却又都否认了,他们说军中若论剑术,自然要推陆廉,但若说射术,那只有太史慈是独一无二的高手,现下太史慈就在这里,陆廉身边哪里又出来一个高手?
那也许并不是一个人,而是十几名,甚至几十名神箭手的把戏,于禁这样不确定地想,心中又升起了一个猜测:
陆廉既然用了这样的手段,自然是军中有什么事怕他看出来。
但他们远道而来,士气低落,兵卒疲惫已经不是什么需要掩饰的事了——那她到底在掩盖什么呢?
想起之前从淮水大营里逃出来的那些兖州兵所说的——
“陆廉亦身受重伤,可惜被她的士兵救回去了!”
自那一仗到现在,还不到十几天,她若真是濒临生死,勉强被救回来,只歇了这几天便能上战场了不成?
“将军——!”
“青州别驾陆”字样的旌旗慢慢从田野间的尽头升起。
她的士兵走得不疾不徐,但那面旌旗一瞬间便给了太史慈这边士兵无穷的勇气!
“将军来了!”
“将军来了!”
“将军在这里!”
于禁猛地转过头去,眉头紧皱,注视着那面旌旗——陆廉竟然有这样的声望,这的确是他所始料未及的!
那些士兵经历了昨日的苦战,勉强支撑着伤痕累累的身体,似乎只要他轻轻巧巧挥兵向前,他们便会一个接一个地颓然倒下,再也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可是现下只是见到了那面旌旗!这些身上的血迹尚未干涸的徐州兵便从身体深处迸发出了无穷无尽的勇气!
他们在嘶吼着迎击面前的强敌!哪怕身受重伤,哪怕鲜血将要流干——可是只要还剩最后一滴血,只要能等到将军的到来!他们就一定能从这场战斗中活下来!
于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眯起了眼睛,仔细查看着那越来越近的兵马,他很快发现了一点纰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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