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迂回地包抄上去,十指紧扣,温言软语,像兰时从前对他那般。
“从前也是贴身戴着的,收在悬在腰带上的荷包里,下葬时被我取出来戴在手上的。”
“你——”兰时不争气,听太子殿下说这话 心里酸胀地很,抬手就要去捂太子殿下的嘴。
太子殿下不闪不避,任由兰时来捂他的嘴,随后,在兰时掌心亲了亲。
一股麻劲儿从掌心窜至四肢百骸,兰时也没抽开手。
太子殿下眼睛里都是笑意,盛了一整个姜兰时,这是他的前世今生,也是他的碧落黄泉。
二人这般黏糊了许久,夜幕都落下来,太子殿下被请到帅帐里。
兰时便披了斗篷,在军营里四下走走。
循着药香一路走到了和尚熬药的草庐下,和尚闭着眼,似是在看火,嘴里却念着什么观自在。
兰时站在一旁静静听了会儿,还是觉着没什么实感。
她已经见惯秦观南没有头发的模样了,也已经习惯叫他和尚,可听他斯斯文文地背经书,还是觉得怪异。
“你说,如你这般的人,该是为了什么原因,才会还俗呢?”
兰时乍然出声,打断了和尚背经,却并没有吓到他。
“十丈软红,大千世界,是人都有羁绊,贫僧是和尚,却也是凡人,焉能免俗?许是贫僧业障深,来日也会还俗也说不准。”
和尚缓缓睁开眼来,在正煮着的药罐子底下添了些料进去。
才慢悠悠地朝兰时看了一眼,“施主有心事?”
和尚双手合十,示意兰时可坐下聊。
兰时从善如流,“也不算心事,如今北境大定,突厥已平,我的夙愿也算完成了,我曾经想过与太子殿下保持距离,只做君臣,如今却也纠缠不清,再无法抽身,所以——”
和尚舀了碗莲子红枣汤递给兰时,顺势接她的下半句,“所以,施主是不知该留在北境,还是该同太子殿下回京?”
兰时点头。
“我若走了,她们怎么办?”
兰时扬了扬下巴,指向现在正在操练阵法的北境女军。
从兰时带出来的那点人,已经发展成了一支不小的队伍。
北境失祜孀寡的女子不计其数,知晓北境军中有她与这样一支队伍后,纷纷投军,想好好活下去,想闯出自己的一片天。
她怎么能撂下一切一走了之。
而那头太子殿下也不是能被说服的性格。
“施主,你在担心这事?你已经带他们走出来了,北境军必定不会遣散女军,实在无需忧虑。”
若是遣散,那也是四海升平时,改驻军为募兵制。
真等到那时,莫说女军,整个北境军都会卸甲归田,那便是好兆头了。
“贫僧反倒觉得,现如今,施主在北境军中的作用才十分有限。”
兰时是军中不可多得的帅才,战乱时,可一马当先,亦可接管整个北境,可突厥已平,只差这最后一步,北境就可变一变这驻军的规矩了。
届时让帅才屯居驻守,实在有些大材小用。
兰时听得蹙眉,想反驳又不知该从何处说起。
和尚接着道:“不论施主是想平定天下,还是赢得自己的荣光,在施主拿下突厥王城的那一刻都已经实现了。”
和尚不再阿弥陀佛来,善哉善哉去,说起话来还是有几分中听的。
兰时喝了口甜汤,这齁甜的汤好像糊在她嗓子上一般,轻咳了两声都没缓解。
和尚没注意到兰时的异状,隐晦提点道:“如今施主已算是荣光披身,北境这一支女军也算终生有托,可天下之大,不只一个北境。”
天下女子之重,并非人人皆愿从军,可从军。
兰时将这话听进去了,她的确是跳出了藩篱,走出了自己的天地。
可若是这世上只有一个姜兰时,那不过是昙花一现,这世道对女子的束缚只会收紧绝不会放宽。
她有父兄,有底子,甚至有上一世的记忆才一路走到这里,可那些出身贫寒,无法未卜先知的人呢?
她们又当如何?
兰时不禁陷入沉思。
和尚再次点破迷津,“施主,便是你试过了,这路不通,你还可回来,回北境这一隅,做你自己,护这一方子民。”
兰时豁然开朗,瞧着和尚的眼神越发意味深长,“我现在倒是有些明白,为何会有人一年年大把大把的香油钱捐到寺庙,大相国寺香火至今鼎盛了,你这和尚除了医术与行军,还有点别的本事嘛。”
兰时纠结一瞬还是将那碗甜得要人命的甜汤喝了。
喝完便捂着嘴走开,连连摆手示意和尚,不必送了。
静谧一瞬后,五郎驱着轮椅踩断枯枝过来,将轮椅停在兰时方才坐过的地方。
五郎便没有喝甜汤的好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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