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实习的第二週,何蓓如完全没有安排钟月跟着杨子容出去跑新闻。钟月回到报社写稿时,何蓓如也没再提及杨子容的事情。钟月自然也不敢开口问,只默默写着稿子,听着一旁的赵千谊絮絮叨叨地跟纪斐茵分享实习的过程。
她没听到什么重点,除了赵千谊这星期随杨子容实习了两次。
整个星期她都没有写信给若飞,也没收到任何来自若飞的邮件,不管写信的人实际是谁;她也没有再试图去找白鸿砚。其实这星期她也只进了报社一次。她觉得自己像是在逃避什么似的。
「……所以华光弊案之后你们的处理方式,并不是惩处相关人等,而是表面上让董座陆于垣请辞、消消毒而已吗?然后过不到一个月,就听说他要接任南和银行的董座?这就是公股银行体系的酬庸、腐败!」
财政部次长李宏騏站在质询台上,漠然瞪视着前方,一声不吭,对着他口沫横飞的立委在他眼里彷彿是空气。台下的记者们都窃窃私语着:「不要脸!」「轮流上台演一演被骂而已啦!回去什么都不会做。」「官官相护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在他们眼里根本没什么大不了。」
钟月只觉听得痛苦万分。上午九点就开始的立法院财政委员会,进行到现在已经超过三个小时,还没有要结束的意思。艰涩的法案、冗长的质询,让她完全不知该如何抓重点。更何况,她根本无法专心听进去每一个字。
这是实习第三週的星期三。她偷偷瞄向坐在斜前方的杨子容,他正飞快地在自己的电脑上做笔记,眉头微蹙,看来完全没空跟她说话。
会场拥挤不堪,记者区的长桌旁坐满了人,她连手肘都无法伸展,闷得快喘不过气。加上质询台上的枪林弹雨轰炸不休,直让人神经紧绷。难怪媒体同业都会称之为「疯人院」──钟月想着,立法院似乎连气场都不太好。
这时忽闻一股肉香从门口传来,抬眼望去,工作人员正提着两大袋沉甸甸的便当走进会场。
她没什么胃口,但肚子却开始诚实地咕嚕叫。十二点二十七分,主席终于宣布休息。
原以为可以吃饭了,却见记者们全部各就各位,立即起跑,一窝蜂涌上李宏騏身边,平面记者不约而同伸出了录音笔;电视台记者的麦克风更是快狠准地纷纷堵了上去,还害得李宏騏踉蹌了一下。
「次长,陆于垣董座的人事案,主管机关后续打算怎么处理?」「财政部这边会订定时程吗?」
李宏騏被人墙围得密不通风,钟月根本不可能挤进去,只能勉强将手伸直,尽量让录音笔鑽进圆圈的缝隙。
「嘿!小妹妹。」忽有人拍她的肩,她吓了一跳,猝然回头,见到顶着一头油腻鬈发的中年人──记得是某个小报的记者──正齜着被尼古丁染黄的两排牙齿,衝着她笑,「你这样太辛苦了啦,大哥来帮你。」
他说着伸手去拿她的录音笔,若有意似无意地握住了她的手掌。钟月大吃一惊,急忙缩回了手,「不……不用了,谢谢……」
「唉唷,你第一次来吧?看起来动作还不够快哟。」他越靠越近,口中浓重的气息喷到了她的脸上,「你这样太客气了,当记者不能太温柔哟,这样是抢不到採访的……」
钟月感到一阵反胃,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右手紧紧握着录音笔。「来啦!我帮你啦。」那记者又靠过来,伸手想抓她的手。
「陈大哥,我们要去吃便当了,」一个身影倏地出现,挡在两人中间,是不知何时出现的杨子容,「我劝你还是不要靠年轻妹妹这么近比较好,免得招人误会。」他轻轻揽着钟月的背脊,把她带离人群。
「欸!你这小子有没有礼貌啊?干。」那位「陈大哥」在背后呸了一声,嗓音却被嘈杂的人声淹没。
杨子容大概只碰到钟月两秒就收了手。「这是年轻女记者很容易碰到的困扰,」他向立法院工作人员领了两个便当,顺手递了一个给钟月,「在江湖上走跳,你得学会保护自己。」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