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呢,”程残阳的眼神黯淡,却偏微微昂首,透出一股子的倔强:“他若真把自己当作我程残阳的儿子,在做那些毁国害民的混账事的时候,就该想到这个!”
这句,宋皎却也无法反驳,因为就算见了程子励一面,她也没从程子励口中听到一句半句的解释。
她只能没什么底气地说:“老师,我想、我想师兄他是有……苦衷的。”
“狗屁苦衷!”向来内敛的程残阳竟也破口骂了一句:“你不用给他找借口,就算是刀压在他的脖子上,有些事也不能做,他既然做了,那他就不再是我程残阳的儿子……咳,咳……”
宋皎见他咳嗽的厉害,早起身去给程残阳捶背:“老师,您别生气,这件事……大理寺那边还在查,咱们不如等查出结果来再……”
程残阳缓缓地吁了口气,没有接茬。
他看着窗外一丛盛开的紫薇花树,望着上头绕着乱飞的蜂蝶,忽然说道:“夜光,你可知我这名字的由来?”
宋皎微怔:“这个,夜光并不知道。”
程残阳道:“我原先是江南人士,少年游历,见过多少百姓疾苦,而官吏不作为的惨状,那时候我便想,要尽我之力,为这天下黎明百姓做些事。”
宋皎屏息听着,不敢让自己错过一个字。
只听程残阳念道:“‘耕犁千亩实千箱,力尽筋疲谁复伤?但得众生皆得饱,不辞羸病卧残阳’。这是前朝李纲的《病牛》,梁溪先生也曾为朝廷监察御史,忧国忧民,志虑忠纯,却被朝廷见疑而罢免,这首诗便是他谪迁时候所做,我因敬慕梁溪先生为人,便改了名字,用意自省,立志此生要效仿梁溪先生,不负国,不负民。可惜……”
宋皎怔怔地听着,见程残阳面带伤感之色,忙道:“老师向来所做所行,亦并无辜负,又为何说可惜,目前不过是一时之穷蹇,老师并不该就立刻出此颓丧自伤之语才对。譬如这位梁溪先生,他此生遭遇实属不公,但先生终其一生,并未有任何沮丧懈怠之意呀,老师既然以先生的诗为名,就也该不负此意才对。”
程残阳很是意外,转头看着宋皎,隔了会儿才有些沉重地说道:“但是程子励……”
“程子励是程子励,程残阳是程残阳,”宋皎的眼睛有些湿润:“老师做过的事情,师兄并未做过,也做不成,同样,是程子励做的事,老师也并未沾过!我知道老师一生清誉,恐怕会因为师兄而毁于一旦,但不管世人怎么说,您所做的种种,到底是无愧于臣民,无愧于残阳之名,也无愧于梁溪先生!”
程残阳从不是个感情外露之人,但是现在他的眼眶红了。
眼中闪闪烁烁,他不能在弟子面前流泪,便仓促一笑,把头转开一边,假装沉思看窗外风景之状。
过了半晌,程残阳道:“没想到,今日我竟然能被弟子教诲。”
宋皎一惊,急忙跪倒在地:“老师!我不是故意冒犯……”
程残阳回过头来,扶着她的手臂将她拉起:“你以为我是怪你吗?不,我是感激……感激有个人会当面跟我说这些话,有你这些话,纵然世人皆骂我程残阳无德失责,我亦不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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