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儿和春露给殷绮梅戴上面纱,搀扶她下车,还没完全下车呢。
只见朱墨大门前早有两个穿戴体面的老伯并老仆妇弓着身子不知恭候多久,他们四人前头站着个跛腿原地焦躁踱步的二十五六左右脸上青紫交加的男人,男人不安隐怒的望着这浩浩荡荡的豪贵车马,梗着脖子见穿戴清贵俊美风流的卫国公爷先下了车。
殷绮梅当即高兴的疾步过去,揭开面纱:“莱盛!”
金斗儿梢着眼尾,笑的很假:“国公爷陪着梅姨奶奶回娘家探亲,莱盛管事是姨奶奶的亲系,还请谨慎伺候着!”
殷绮梅当即高兴的疾步过去,揭开面纱:“莱盛……”
莱盛都不敢相信面前的豪艳贵妇是他家大小姐!凄泪盈眶,跛着腿迎上,跪下哭了:“小姐!是我无能!辜负小姐,让小姐受屈!”
殷绮梅心里焦躁又难受,莱盛什么都好,就是太意气用事了!
可这会儿活着就是最好的事儿了,殷绮梅忙去扶他却被潆泓和醉珊一边一个架住了,春露被挤在一边儿担忧的看着殷绮梅,尔蓝和紫鹊上前来搀扶莱盛。
薛容礼的好心情全没了,自顾自的往前走,突然转头狞笑,给了金斗一个眼色。
金斗当即揪着莱盛衣襟来骂:“梅姨奶奶金玉似的人儿,却被你们这群不知死活的东西带累了!好容易回娘家一趟,张脸儿的事儿,你们哭丧给谁看?!”
骂了作势还要踹。
殷绮梅的冷冷的眼波刮了过去,铜坠儿见金斗不斗狠做样子立即来拉着唱白脸。
闹腾一番,才进了院子。
殷绮梅看莱盛跛腿的严重程度,心一沉,明白莱盛在诏狱中定然受刑不清。
阿萝、豆娘她们岂非更惨?
进了院门才发现假石山水亭台楼阁间切,根本不是京城四合院民居的构造,倒像是江南园林,穿过后堂往抄手游廊边走去后院。
一路上丫鬟婆子年轻小厮力壮老仆俱全,静默敦肃,规矩极严森。
蜜儿清脆灵动的声音,扶着殷绮梅的手:“国公爷见姨奶奶家清寒,所以把姨奶奶的家人安置在此。三进的大院子,原是年前刚从一个江南来的乡绅手里买下的,位置也好,距离咱们卫国公府不算太远,方便姨奶奶回娘家探望。”
各色花团锦簇的后院儿,大门跌跌撞撞跑出来个华服小男孩儿。
小男孩浓眉大眼憨态,眉眼间与殷绮梅有一二分相似,不过七八岁的模样,打扮成个小小公子哥儿的样子。
“大姐!”殷智勇一路狂奔扑进殷绮梅怀里,跪下抱住殷绮梅的腿嚎啕大哭。
他好想长大,他好恨他自己太小太弱,无法保护姐姐和娘亲,还让姐姐为了救他被恶人霸占了,他好自责……
“勇儿!”殷绮梅一把抱住他,眼泪滚滚而下,摸着弟弟,原来白白胖胖的弟弟足足瘦了两圈儿,原来小胖墩儿的样子竟然生生蜕变出来了些坚毅少年模样,便知是遭了大罪。
紧接着几个丫头追出来,其中一个穿红戴绿最体面的竟是豆娘。
“小姐……”豆娘也湿了眼眶,但她更不可置信的上上下下瞧殷绮梅的装扮。
这贵妃娘娘、神仙妃子似的奢豪艳丽打扮,哪里是做小能穿的?!
短短几日,殷绮梅做了妾竟比姑娘时更美了,桃腮水嫩娇态,眉眼妩媚妖娆,呼之欲出的酥胸,走起路来更是万千风情。
“好了,小弟不许哭,快带姐姐去看看娘。”殷绮梅给小娃儿擦泪,催促。
然而听见这句,殷智勇最听殷绮梅的话了,使劲儿憋住泪,小小的脸浮现出大人一样的愤怒隐忍,杵着不动弹。
殷绮梅心咯噔一下子:“我娘……”
豆娘察言观色:“小姐放心,夫人的病大好了,一直惦念着小姐呢……”
后院正房屋暖炕上铺着玉竹席子,见程芸半躺在上头偎依在一个魁梧高大的中年汉子怀中,那汉子挨着炕沿儿而坐,让程芸靠着他的胸膛,不住温言软语的说话儿,正在一口口的喝阿萝喂过来的参汤。
程芸虽然削瘦,却一点也不憔悴,皮色白里透红,秋水瞳痴痴的望着男人,男人亲了亲她的头发,她就极欢喜的恬静而笑,更乖顺的喝参汤了。
喂参汤的阿萝心里苦涩的要命,她女儿比豆娘、莱盛沉得住气,见小姐成熟艳妇打扮,虽然极尽奢靡华贵,却始终有些郁郁之色,薛容礼贵气俊美的眉眼间春风得意、春色饕足,心知生米煮成熟饭,只盼着小姐能过的好些,暗暗稳住自己用心伺候夫人不给小姐拖后腿。
炕边八仙桌旁坐着个山羊胡须老大夫模样的人,正在从药箱子里取出针灸等物件儿。
看见这一幕,殷绮梅如遭雷击,僵在门口不动。
薛容礼已经进屋了,见她磨蹭,对春露使了个眼色。
好容易坐在炕沿儿另一边儿,眼眶猩红的盯着程芸和那男人看,一动不动。
男人转过一张憨厚刚正的国字脸,看到殷绮梅仍旧不动声色,对薛容礼时分外恭敬,不急不慌,当即要松开程芸来行礼:“小的见过国公爷,见过姨奶奶。”
不料,他的身体刚刚挪一下,程芸那边儿脸就受惊的抓住他的衣襟,参汤也不喝了:“不……相公!相公别走!”
薛容礼却抬手,示意他顾着程芸。
男人立刻旁若无人的上炕,把程芸抱起来让程芸坐在他腿上,接了阿萝递来的参汤,吹了吹喂给程芸:“好芸儿,为夫不走,多喝点……”
而薛容礼坐在炕榻下的一张鹿皮太师椅上,优雅的翘起二郎腿:“你娘的病是心病,你救得了她的身,救不了她的心,刘大夫,你与姨奶奶好好说说。”
“是,古语有‘相思成疾,一病不起’,夫人与先殷老爷琴瑟和鸣,恩爱非常,殷家老爷猝然长辞,殷夫人心脉受损以致神思混沌盘溃,所以姨奶奶用百年老参等各种名贵药物吊住殷夫人的命,只不过是一时的生机,姨奶奶,小的冒昧一问,是否殷夫人好过三五日后,病情再度恶化呢?”
阿萝见殷绮梅不出声,立刻道:“是。”
刘大夫捋着胡须,莞尔道:“这就对了,病人没有求生欲,旁人再使劲儿,心死了,身也就死了,是以老朽想出一个妙法,既然殷老爷亡故,世上容貌身形气质相似之人何其多?让殷夫人心中有个念想,这不,自然而然就好了起来。”
薛容礼撇一眼殷绮梅,见殷绮梅身形一阵阵发抖,抿唇,眼睛恨得要滴血的样子,对男人抬了下巴:“魏大,来见过姨奶奶。”
刘大夫立即用银针刺入程芸穴道,程芸软绵绵的趴在男人怀里,那男人把程芸小心翼翼的抱进炕里头,盖上薄被,又招呼阿萝来给程芸打扇,自己才下炕。
对着殷绮梅“咚——”地下跪,三磕头。
“小人魏大,给姨奶奶请安。”
这魏大丝毫不露怯,行礼叩拜有大家奴才的样儿,那股憨厚傻气全退,沉稳而精明。
殷绮梅听见自己的牙齿在小声打颤,她已经气五脏六腑都要炸了。
魏大生的与她爹殷实诚竟然有五分相似,身形也像,那股老实憨厚气质更像!还穿着他爹的衣裳!!
薛容礼究竟安的什么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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