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来时正是一日上午。
他着身象牙白的襕衫,头戴青黑纱巾幞头,腰系革带,俊拔如一举青杨,许因制科考试之顺利,整个人显得精神焕发,风仪雅逸洒落。
他提着一红漆方盒,先交予了仆役,然后恭恭敬敬朝王安石作揖。
“你来便来,毋须送这些礼。”王安石完全不领情。
苏轼笑道:“此为杭州特产的蜜渍昌元梅,轼听闻夫人喜食蜜饯,专送来与夫人品尝。”
王安石:“”
这是拿捏住了。欧阳芾在旁观着气氛,忙插言道:“多谢子瞻好意。”
“哪里。”苏轼还道。
“轼不才,以第三等通过制科,还要仰赖制诰知遇之恩。”苏轼仍记得王安石不饮酒的习惯,故端茶敬之。
“将你评作第三等之人非王某。”王安石接了这杯,却并不饮多少,便将之搁在桌上。
苏轼假装听不出他言下之意:“至少阁试中,制诰作为考官,轼为考生,制诰愿意认可苏轼的才学,轼依旧心怀感激。”
“苏子瞻,此为你真心所言么?”王安石口气冷下来。
苏轼未接话。
“你不认同王某的观点,至少笔下毫无掩饰,怎到了面前反学会此虚与委蛇姿态。”
欧阳芾愣愣看着两人。苏轼彻底敛了轻松表情,他本非虚伪矫作之人,这番一冷一热的对话也让他别扭不已,他道:
“‘尔方尚少,已能博考群书,而深言当世之务,才能之异,志力之强,亦足以观矣,其使序于大理,吾将试尔从政之才,夫士之强学赡辞,必知要然后不违于道,择尔所闻,而守之以要,则将无施而不称矣。’轼斗胆问,此为制诰真心所言吗?”
这是王安石写给苏轼制书中的内容,勉励期许之意历历可见。
然王安石道:“我对你兄弟二人从无好感,你应知晓,你的殿试对策我看了,全类战国文章,若王某为考官,必黜之。”
苏轼听他这样讲话,再打算好好交流的想法也尽抛诸脑后了,不禁愤然道:“既如此,制诰写这制书岂非也是虚与委蛇,表里不一?”
“这份制书,只愿你做一方称职官员,勿眼高手低,空学表面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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