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言辞恳切,进一步道:“目今常平仓分布各州各县,虽法令日趋松弛,然仍为济民最佳之法,让百姓侥幸得钱,非国家之福,使吏员催督还债,非百姓之幸,王公若真为了百姓安好,当以整顿常平仓法为上,而非贷钱与民。”
苏辙对自己这番话的效果并不抱多少希望。
自他入条例司以来,议事每多不合,虽细则上偶或听取他的意见,然重要法令的颁布与实行,向来无他说话的份。
只他观着这隐弊甚重的青苗法,实在无法视而不见,故不惜言语冲撞,也要将肺腑之言诚恳述来。
“你所言有理。”
嗯?苏辙愣了一息,听王安石道:“此事牵连甚广,你的担忧不无道理,我记下了,贷钱与民之事,稍后我会再行详考,徐徐图之。”
苏辙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望着王安石似怒非怒、似喜非喜的神色,一时游移这是正话还是反话。
王安石向他视去:“怎么。”
“哦,”苏辙立即收敛神情,作揖道,“苏辙适才言语失敬,请王公见谅。”
“我说过,任何人但有疑议,可直接陈述,你仅就事论事,何来失敬之谈。”王安石道。
“是,”苏辙道,“此事还愿王公仔细斟酌,切不可急于求成。”
王安石未答话,苏辙心知再多说下去对方便不爱听了,遂拱手离去。
回至自己公位,隔桌的章惇朝苏辙道:“稀罕了,我们皆在赌你今日会在第几句话上惹怒王公,熟料你竟全身而退。”
苏辙回他一个无奈的眼神,又默然须臾,道:“王公今日确较往常脾气好,不知是否发生了甚么好事。”
“听了你的意见便叫脾气好么,”章惇哂笑,“我估摸着王公应有心事,你瞧,王公盯着那页纸半晌未动了。”
闻言,苏辙不禁朝王安石的方向偷瞄去。
「我若与他们站在一方,便不会等到今日才对你说这些。」
「——这便叫做固执己见!」
被反复萦绕耳畔的话音扰得心思烦乱,王安石合上手底劄子,无法再看下去。
指抵眉心闭了闭目,眼前浮现的依旧是昨夜某人站在面前同自己争执的模样,她嗓音含着委屈,说官人不想见到我,我自己走便是。
他未追上去。
他若追上去
“王公。”吕惠卿的声音唤醒了他,王安石收起略微失落的神色,转过目来。
“何事?”
吕惠卿犹豫了下,道:“今日之事,是否已处理完毕?”
意思我们是不是该下班了。
王安石明白过来,起身向条例司众臣僚道:“时候不早了,诸位劳苦,早些归家罢。”
言毕,自己收拾东西率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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