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棉花对于现世意味着什么呢?
这是一个有冬日, 但普通百姓只能靠穿纸袄、在衣服里添加鸡鸭羽毛,穿一身麻或者草梗的时代。
无恒产者,几乎每个人都要经受冬日的凛冽寒风, 像百理府这边的人好些,因为临近山边,许多人以打猎为生, 条件稍好些的人都会备上一件皮毛衣裳。
而小康之家面临寒冬, 也没有很好的办法, 多数是靠家里的火炕、买些厚实柔软的衣裳贴身,再披麻布御寒。
众人苦冬日久矣, 但一直无力改变现状, 若是这个时候,棉花能出现——
那柔软的、细密的棉花变成织物, 穿在人的身上, 夹进衣服当中, 该是何种光景?
再将眼光放宽些, 若是能在百理府做上一门这样的生意, 那当真是能靠‘出口’, 养活大半府城的。
因为棉衣,目前还是一门举朝无竞争的蓝海行业,而制衣也有一条极长的产业链,种植、采摘、纺线、松软填充、缝制、制样、销售缺一不可。
这种东西能做出来,绝不愁路子,未来可期,在设想中,陈延已心头滚烫,所以,这棉花,到底从何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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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木被单独叫去小房间面见知府的时候整个人都慌了。
他开始痛恨自己,为什么要跟隔壁床的人发生冲突呢,别人扯他的头枕扯就扯了,这有什么好争的呢……大人还在后面看着。
一份这样能吃饱饭、不累,甚至每个月还有这么多工钱的工哪里都不好找。
从休息房到办事房,短短一条路,塔木脸上表情变化,从失落到如丧考妣,在进门前,他又十分不忿,真是的!如果要赶,也不应该把他一个人赶出去吧,跟他一起扯头枕的人,不得一起滚吗!
他想待会儿定要攀咬一下隔壁床的人,不然难消心头之恨。
进门前,塔木把一切都想得很好,但在进门后,他发现自己高估了自己,两个大人、农场主都在这里坐着,个个穿得高雅、人人不怒自威,塔木一下觉得自己变得很渺小,说话即刻支支吾吾了起来。
他进门便开始为自己辩解,说着说着,眼角沁出了些眼泪,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搞到最后,一米八的汉子竟卖起了可怜。
陈延看着他,心头微叹,“还不快将他扶起。”
农场主立刻起身,一边的周县令也说道:“陈大人不是是非不分之人,你放心,叫你过来并非要把你辞出农场,是大人有事要问你。”
塔木涕泗横流之中,乍一听到这个,哦哦了两声,悲伤的情绪才慢慢消解,悄悄瞧了一眼陈延,“不知大人要问什么,只要是草民知道的,草民一定说!”
周愈然闻言,也好奇地看着陈延,他是个细致人,发现了陈延在看见地上东西之后表现出的不同。
他也拿起来看了看,但那东西平平无奇,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特异之处。
“本官问你,你那头枕中填的东西是什么,那东西从何而来?”
自然所孕的珍宝,自然匿于自然之中。
塔木虽然不知道大人为何要问这个,但他还是一五一十的答了,据他所说,枕头里填的这种东西是在平风县的矮山上找到的。
那是一种棕色的枝结出来的雪白柔软的果子,在本地,它有一个很具威慑性的名字‘憨布叠丝’,因为山上的某个部族的老者说,这种白色的、丝状的东西,如果靠人靠得近,那丝线容易钻进人的耳朵里,从眼睛里冒出来。
许多年以前,平风县也有幼儿误食这种憨布叠丝窒息而死,沾过血,看着又没啥用,所以县里的人基本都对它敬而远之。
但塔木擅长采集的妻子发现,这种植物在成熟之后果实很柔软,不能吃,但可以填在衣物里,柔软又暖和。
听到这里,陈延眉毛一跳,劳动人民从来不缺发现新事物的眼睛,一般来说,如果放在小说里,塔木一家应该很快就要开启商业致富之路,走上人生巅峰了。
这的确是一个商机,塔木的妻子靠售卖这种填充过棉花的头枕换到了一些不错的粮食,但没过多久,交换了这种头枕的人发现,这样的枕头用了一段时间、洗过之后,就不再柔软,里面的棉花还会很硌人。
用金贵的粮食换来的东西出这种事,大家可不会随便息事宁人,塔木很快被揍了一顿,挣的粮食也赔出去了一半,这生意就此告灭,但家里剩的棉花多,妻子不舍得扔,就留着给塔木做了许多头枕填充物。
此番,和他在临时算术课上起冲突的,就是曾经在他家换过头枕的人。
前因后果,皆铺陈于此,陈延听后明了,问:“平风县矮山上有许多像憨布叠丝这样的东西吗?”棉花在此地的名字实在是拗口。
塔木听了,侧头想着:“以前有很多,但是这两年少了一些。”
原因是它们长得太多,有点妨碍大家上山,村里组织人去砍过一次。
陈延:……
金山被剁的感觉,唰一下就上来了。
又问了几个问题,差不多后,陈延叫农场主出去组织百姓们继续耕田,留下了塔木和周县令,又令侍从们兵分两路,一路去县衙召集差役,一路准备马车,叫塔木带路,冲向了平风县的矮山之上。
去的路上,周愈然问陈延,这憨叠布丝是什么东西,和木扎这会儿也在车上,好奇的望着陈延。
这以后可能会成为百理的支柱产业,或许种植之事还要周县令操心,陈延不打算瞒着他们,道:“憨叠布丝这种作物,在其他地方还有别的名字,名为棉花。”
“它不可食用,在成熟之后,却是一种制衣的好材料。”
“轻盈、柔软、保暖,与羊毛相似,却没有羊毛的膻味,且更易得。”
短短几句话,已将其经济价值、全盘剖析开来。
周愈然的心也立刻火热了起来,要是平风县内,真能产这种东西,那他还举全县之力养什么兔子?!
养兔子还得担心兔子发瘟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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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上的空气很清新,时值五月中,空气微微湿热,塔木和妻子走在山间小路上,身后,陈延同众人蜿蜒跟随着。
这一行人,长也不长,有在山林里荫蔽着的‘黑户’悄悄隔着树丛望着他们,生怕陈延是来抓他们的。
窸窣的声响很多,但陈延全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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