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红泽听了这话,停下脚步,看了看天边,想了一会儿,到了嘴边的话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润云兄?”梁圭轩见叶红泽停下脚步,似有话要说。可不知为何,最终却是什么也没说,不由心中好奇。
而叶红泽则是一笑,摇了摇头,道:“子玉贤弟,这报纸上还写着让世人都去投稿的话呢。你可看见了?”
梁圭轩点头,道:“看见了。说是欢迎来稿,一经录用,有稿酬相谢。”说着又微微皱眉道:“这报纸我看有开启民智,丰富眼界之用。这等严肃神圣之事却谈钱,会不会?”
叶红泽侧头看了一眼梁圭轩,微微叹息了一声道:“谈起阿堵之物,世人皆为不屑。可这世上谁又能离得开此物?你我出生虽非钟鸣鼎食之家,可却也从未为钱财而困苦过。比上不足,比下绰绰有余。”
“可子玉贤弟,你可知道?世上就你我家中这般光景得又有几人?你我不用为钱财担心,若去投稿,追求得乃是名而非利。可对寒门子弟来说,投稿既能出名又能赚取润笔费,这等事好似天上掉馅饼,哪能不欢喜?”
“你能说人俗么?家中供其读书本就艰难,若是投稿能赚些银两,也能减轻家中负担不是?染真这做得好啊!”叶红泽感叹道:“给贫寒的读书人多弄了个养家的门道,还顾全了读书人的体面。知行合一,知行合一,我还差远咯……”
梁圭轩听后,沉默半晌。叶红泽也不再多言,一直快走到府学门口了,梁圭轩忽然停下脚步,问道:“润云兄,到底是知重要还是行重要?桑梓远虽说知行合一,可这做起来如何才能达到知行合一呢?”
叶红泽诧异地望着梁圭轩,眼里透着惊讶。在他们一群玩伴中,梁圭轩的古板是出了名得。虽说最近因他迷话本之事被他们笑了一阵子,可除了这事,梁圭轩平日里行事做派都十分地端正,一丝不苟地执行着圣人教诲,甚至都到了苛刻的地步。
平日里他们没少笑话他是个老夫子来着。明明是个少年郎,却偏偏跟个老儒似得,迂腐地紧。不然也不会因杨涵瑶对圣人言的新解,在初次见面就闹得不欢而散了。
可现在他居然在问自己如何知行合一?这话什么意思?他开始觉得自己以前的理解有问题了?
叶红泽打量着梁圭轩,见他嘴唇紧抿,脸上十分严肃,也知道这人不喜嬉笑,知道他既问出口了,那么其现在的心态绝对是很认真得。
因此也收起了散漫,想了半天,最后才缓声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不光是我不知道,就连说出知行合一的杨染真也不知道。”
“什么?”梁圭轩诧异,“那她怎么……”
叶红泽慢慢转身,看向府学,沉默半晌,才继续说道:“我也问过染真同样的问题。可她就是这么回答我得。她说这个问题,自春秋百家争鸣起,一直到现在都没有谁能给出具体的答案。而各学派争论的焦点也正是在此。”
“到底是行重要?还是知重要?在杨染真看来,都不重要也都重要,所以她才提出了知行合一。”
“这话我听着好生糊涂。”梁圭轩皱眉,“桑梓远这回答未免太过模棱两可。做学文哪能这般?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作都不重要也都重要?这简直就是在模糊概念,混淆视听!”
“你莫激动。”见梁圭轩又跟打了鸡血一般激动起来,叶红泽忙出言提醒道:“你若真要求真理,那就必须得先成为空谷,这才是学的态度。否则抱着原有的想法和成见,永难到达彼岸。”
“这也是桑梓远说得?”
叶红泽点头,梁圭轩轻笑一声,言语中已透出讽刺,“她这到底是儒家的子弟还是道家的门人?说得话总是这般虚无缥缈,若按她的说法,岂不是一个事物总有两种答案,甚至更多答案?”
见梁圭轩又跟个刺猬似得发起了攻击,叶红泽无奈地叹息了一声,可却又十分坚定地回答道:“对,没错!你说得很对!杨染真就是这么说得,一个事物是多面得,从不同的角度去看就有不同的风景。就跟太极生两仪,阳中有阴,阴中有阳的道理一样。”
“这世上不是任何事都是非对即错!也没有什么真理存在,就看你处在什么位置,什么环境,什么角度来看罢了。”
“荒唐,荒唐!”梁圭轩的声量一下就拔高了,惹得路过的学子也忍不住好奇地围了上来。
“简直就是歪理!”梁圭轩激动地脸色发红,胸口也随即起伏着,“我,我,我要去投稿,我要反驳她。不,不,报社是她弄得,我投稿她也不给我发,我,我,我今个儿下学就找她理论去!”
叶红泽听了这话,也有些火气出来了,冲着梁圭轩说道:“你既固执己见,又何须问我如何知行合一?染真曾说过,世上就是你这样的人太多,才一而再,再而三地曲解圣人言,误解圣人本意!”
“论语开篇为何要将学而篇放在之首?子玉老弟,你想过这问题没有?”叶红泽真没想到梁圭轩开口问了自己什么叫知行合一,结果不是虚心请教,而是来跟他做理论得。
而且看这小子这样,分明已觉察到不妥。可偏偏又放不下以前的那些东西,自己心里乱了,却还要来跟自己争执对与错。分明就是想从自己这里印证他之前所学乃是真理,以此来安定自己的不安罢了。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