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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州黄埔,无涯宫西面法司衙门,跟大理寺,商律院并称法司三衙的刑律院里,一帮绿袍红袍官员正在闲磕牙。
“官家还真是袖手旁观,让咱们当这出头鸟?”“官家正泡在佛山制造局里,搞那个什么蒸鸡还是蒸鸭的,这半年里都没怎么细致理政,隐隐跟前朝万历爷一个德性了。”
“贵妃诞子,皇室有继,眼见子女绕膝,官家也该是想松松气吧。”
“按说这是好事啊,原本官家还说十年还相,现在圣道二年都还没完,听说尚书省两位相爷,都是当日上本当日得印了!”
“好什么啊,官家撒手不管,这朝政之责,连名带实都压在咱们身上了……”
“是喽,做多错多,眼见道党那帮无毛小乎跳得起劲,事情一旦没处置好,官家转眼看过来,朝堂就得有大动静!”
各色闲语,都围统着皇帝偷懒为中心展开,渐渐向着宫闱内廷延伸。
“年中纳了德纪,据说那位淮噶尔公主,也定了新年封位,官家风华正茂,正是努力做人的好时节啊。”
“那淮噶尔公主可得不了妃位,也就是个首嫔,听说还有……”
上首一位紫袍官员嗯咳一声,及时驱散了这帮官员的八婆状态。
“我看你们,比官家还沉得住气!衙门外头又多了好几十号人,陈举都在找我抱怨,说连日状况不停,他手下的巡差都已经快累瘫了!今日不议出细致章程,就淮备在衙门里搭地铺过吧!”
紫袍官员年纪不过三十,却颇有威严,一番训斥,众人都屏住呼吸,不敢再发杂音。
刑律院卿屈承朔,现在是法司使史贻直的手下干将,协司史贻直整理《皇英刑律》,搭建刑律院,掌管一国刑法审裁,朝中人称他为“屈小尚书”。一方面是跟他父亲,被称呼为“屈老尚书”的吏部尚书屈明洪对称,一方面则是他所握职权之重,不下一部尚书。
年纪轻轻,就得高位,屈承朔却无一丝骄燥之气。他深知自己所负职责之重,而近日所办的一桩大案,更印证了他的这番认识。
吩咐这个”专案组”继续细致审查卷宗,核定细节,屈承朔换下官服,从侧门溜了出去,如往常一般,要看看聚在法司大门口那些人的动静。
数百人堵在法司大门口,跟巡警对峙而立。他们也没杂乱鼓噪,而是举着牌子,合着节拍,整整齐齐地喊着:“还我法理”、“匡扶正义”、“律法何在”等等口号。
没什么异常,周遭看热闹的民人也比往曰少了大半,想是已经习惯了,人群中那种捏着铅笔端着小本的报纸快笔也几乎没了踪影。
但屈承朔却清楚,这里平静了,舆情却是不断在鼓噪升温,已汇聚威一股压迫法司的巨力。这走继年中扶南、勃沈拓荒风潮后,典情的又一次盛宴。遗憾的是,他这个刑律院卿却是摆上餐席,倍受燎烤的目标。
“都怪那范四海,干嘛洒楞楞要投效过来,想必官家都当你是个烫手山芋……“想到此事的来由,屈承朔长叹一声。
此事原本不是坏事,反而是大好事!
福州大海商范四海,不知是良心发现,还是窥破大势,或者是遭了施世膘什么威胁,毅然带着家族和动产投奔英华。此人家业鼎盛,大海船有数十条,是吕宋和曰本海贸这个圈子里响当当的大佬级人物。
范四海所为,是福建海商渐渐摆拖施世膘压制,改变骑墙姿态的一个重要标志,为此朝堂异常振奋。不费一丝力气,就能掘了满清和施世膘在福建的银根,同时还动摇了福建民心,为曰后接下福建奠定了一桩基础。
但这桩大好事,落在工商总会眼里,却是桩危机。
范四海身后联着一头巨兽:福建银团,那帮福建商人手握数百万两银子,以放贷获利,业务遍及闽浙两广,甚至西班牙人,葡萄牙人都欠着他们的钱。
李肆前世历史里,这个时代的福建人尤善料理银钱,广州洋行行商,多来自福建。如果说广东人跟不列颠人很像,都是敢于冒险,敢于开拓,那么福建人就跟犹太人很像,当然,比浙江人还是差点。
之前有英华隔着一层,工商总会里的不少广东湖南商人,即便银钱受着福建人的影响,却还只是外事。但范四海这么一过来,若是带动福建银团也一并涌入,工商总会的老人顿时就有陪太子读书的危险。尽管福建银团的财力远不如工商总会,但这帮人抱团,加之经营银钱利害,工商总会很是畏惧。
李肆当初决意暂时不动福建,也有希望先搅动南洋,再将福建银团和工商总会一并拉入到南洋熔炉中相融的用心。
但这范四海却自己投过来了。工商总会甚至怀疑,他是福建银团先推过来的一杖试子。
广东湖南商人自是想方设法地要推开此人,为此用些手段都在所不惜。偏偏这范四海身上本就糊着一层s,因为他是……海商。
从大明到满清,海商这个称呼,就是海盗的同义词。行海贸本就是违法之事,其他违法之事自然就顺带干了出来,早年王直、李旦、颜思齐、郑一官就是再典型不过的代表。
惩治不顺眼的同行,在路人身上顺手牵羊,为的是财货,其间夹杂着多少人命,谁在乎?因此这范四海,就是个双手沾满xè腥的海枭。
工商总会原本有心不择手段,现在却不必了,作为良善守法的好囯民。没费什么劲,就在广东找出了一帮昔曰被范四海侵害过的苦主,投告范四海谋财害命。本以为自己是座上客的范四海,转眼就变成了阶下囚。
法司行事果决雷利,朝堂却吵翻了天。
贤党儒党认为,此人一心向华,投效而来,关系着朝廷的福建大j,怎能容你法司替工商总会撑腰,随意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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