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难敌再不理他,对着杨茂搜深施一礼道:“父王,我愿意前往西和,摸一摸情况,力争与高岳和谈,尽力化解此场兵危。”
杨茂搜沉默片刻,叹道:“他连番战胜,正可谓是意气风发的时候,我们以败军之将的身份去议和,难保不受羞辱。且龙潭虎穴之地,你怎可亲自前往?纵要和谈,我便派个贵族长老代表去就是。”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再说我若是不亲自去,他就感受不到我们的诚意,对于咱们说话的份量,也不会轻易认同,就多半还有些疑惑防备之心。父王,难道身为王子,就是深处后宫安于享受吗?我这个王储继承人,做与不做,都不要紧,关键是为父王、为咱们部族能够做一些实事才有意义。”
“父王,高岳在我境内接连攻取城池,却从不闻他烧杀劫掠,说明此人还是很讲军纪,是个能够以理晓谕的人,最起码,他对咱们氐人,应该没有什么仇怨,正好当面以理说之。汉人还讲什么不打不相识,万一此去顺风顺水岂不是更好?”
“可是你毕竟是深入敌境,我如何能够放心!你是王储,关系重大,或者万一高岳扣押你来要挟我,怎生是好?”
见父亲终于真情流露,对自己的担忧之色溢于言表,杨难敌突然有些双目发涩,他动容道:“父王,父王!儿子无材无勇,只有这一腔热血来回报您。父王放心,凭着我们的真诚心怀,此去我必然说动高岳与我达成和解。”
说到此,杨难敌忽然跪下,郑重的给杨茂搜磕了三个头,流下泪道:“万一事有不谐,儿子必然以死明志,决不受缚于敌,让父王左右为难。若真是那样,愿父王勿以儿子为念,多多保重身体,长命百岁,带领我白马氐族昌盛兴旺,儿子死了也能瞑目了。”
杨茂搜有些动了情,他一下子站起,绕过案桌,两步便走到杨难敌身前,俯下身子一把将他拉起。杨茂搜眼圈泛红,上下打量一番杨难敌,猛地将他紧紧抱在怀里,哑着声音道:“好孩子!你去吧,仇池神山定会保佑你平安归来。若你真有个三长两短,我便是不要这把老骨头,也要带领所有氐人,搅他个天翻地覆为你报仇雪恨。”
杨难敌紧紧抱着杨茂搜哽咽流泪,良久才拜辞而出。身后,传来了杨坚头粗重的叹息。
杨难敌收拾心情,便自回住处。要出发去西和,一应事务自然有下人打理准备,他径直回到宅内,早有一年轻人在负手等候,此人面目白皙,朗目高鼻,赫然是曾婉拒高岳延聘之意的杨轲!
杨轲见杨难敌进来,便转过身来拂了拂宽袍大衫,神色从容,不紧不慢道:“给大王子见礼。”
“诶,无须多礼,有劳先生久候。”杨难敌对杨轲的言语之间,非常客气,一丝一毫的架子也无。他做个手势,二人便坐了下来。不待杨轲发问,杨难敌便道:“父王同意了我去和高岳和谈。”
他微微皱着眉头,注视着杨轲道:“先生此前一直劝我行和谈之策,我此番下定决心,将先生教我的话,理顺了后说了一遍,父王也同意了。不过成功与否,其实我心中却还是有些忐忑,事关重大,先生勿笑。”
杨轲并未回答,抬起清朗的目光,直言道:“当初我孤身一人游历,行至下辩时候,患了病又无钱医治,支撑不住,却正巧倒在了大王子的府前。难得大王子心地良善,并未将我以饿殍对待抛置路旁,却给吃给穿,还请郎中来给我诊治。此番活命的大恩大德,我杨某铭记五内,永不敢忘。”
杨难敌招呼一名侍女进来沏了茶,站在一侧侍候。闻言正要摆手谦辞,杨轲对他示意,又继续道:“人言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我焉能不报答于大王子?杨某虽然手无缚鸡之力,总算还有些许头脑,又喜欢关注和研究天下之势,故而能在大王子犹豫不决时候,拿出一些主意,供大王子参考。”
杨轲站起身来,不紧不慢的踱起步子,宛如逸云清风。
“大王子但且宽心,我曾说过,我与陇西太守高岳,有过一面之缘,察言观色,深知此人胸有大志,眼光高远。但我没有说过的是,我离开陇西之后,曾给高岳算过一卦,竟然无有结果,且不知其何所来,不知其何所去,仿佛凭空天降,神秘莫测。古言圣人出身,不可预料,我断定,他绝非常人。”
“大王子,你可曾志在天下?杨轲突然停住脚步,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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