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难敌面色变幻,沉默片刻,微微摇头道:“人贵在自知。圣人之位,凡人不可企及。我怎有那等天命?”
杨轲颔首道:“眼下的高岳,譬如初生牛犊、下山乳虎,正是发展壮大的时候,即算不是圣人,日后也怕是举足轻重的一方诸侯。不趁此时,结实交好与他,给贵部打下将来和平稳定的基础,难道等他如日中天纵横天下之时,再迫于形势卑微降服?
“我此前的分析,绝不会错。司马保定不会容他高岳,高岳虽然眼下表面上顺服,其实也终将不会甘于屈居司马保之下。他来攻打贵部,心中必有杂念,此时正是前往和谈的好时机,若再迁延,等他掠地甚多的时候,便反而会一鼓作气,将贵部消灭用以壮大自身。”
杨难敌倏地从椅上弹起了身子,面有决色道:“好,有先生良言,我还有什么好担忧的。且于公于私,我都必须要走上这一趟。”
杨轲又轻拂袍袖,徐旭道:“我既真心实意要报答大王子,便一定会为您筹划仔细。大王子放心,我自会随您一同前往西和,定会在高岳面前,为大王子据理力争。不过,此去之后,我便要与大王子分别了。”
杨难敌晓得杨轲善于卜算,此时闻言心中不免一惊,下意识的以为自己阳寿将近,急道:“怎么……”
杨轲看他面色,不由笑道:“大王子勿忧。我是说,我曾对高岳言道不愿与人为官,如今却为大王子而奔走号呼,这前后矛盾,情理不合。此次等到了西和之后,高岳见我,必然再不会放我离去,我也将在他麾下任职任事了。”
杨难敌听闻不是攸关自己性命的事。心中一宽,随后听闻杨轲将离他麾下,转投高岳,他舍不得放走这个人才,不免又急道:“这,这。先生能辅佐高岳,难道我材质如此不堪,不值先生一顾吗?”
杨轲心中坦荡,干脆开诚布公道:“杨某不才,虽出身微贱却自幼苦习圣贤之言,自诩为管仲张良之才。奈何世间纷乱,上位者要么矜傲清高,要么粗暴蛮横,并没有能不拘一格选人才的主公,所以逐渐于仕途上心灰意冷。”
“而今我实言相告,大王子虽然亦是一时人杰,但只可稳做一国之主,没有问鼎天下的实力。我杨轲仰慕古时圣贤,一心想做出他们那般的事业,只不过想等待齐桓公、汉高祖的出现罢了。我当初从陇西离开,不久便听说高岳进兵武都,连战连捷,可称智勇;得城而不屠得民而不掠,可称仁义,倒也可算是明主。”
杨难敌心中苦涩,皱起眉头插嘴道:“高岳便好算桓公高祖吗?”
杨轲直言不讳道:“他或许不是。但至少很像。我离开陇西后,也曾心中犹豫动摇,终于不甘满腹经纶却老死山野,空留嗟恨。后来我也自卜一卦,若仕于高岳,吉。故而不久去西和,若他再为延请,我便就当允之。”
杨难敌呆呆地怔住,满面失落之色。杨轲不忍见他如此,上前道:“杨某视大王子为磊落男子,故而愿意肺腑之言相告,有所冒犯,切勿怪罪。但我若入高岳麾下,也必将劝谏于他,始终考虑贵部的得失利益,妥善安置对待。”
杨难敌心中千言万语,化作一声长叹,“我得以与先生相遇,幸哉!奈何相识便又要遽然分别,心中惆怅难言。”
杨轲微笑道:“世间千万人等,福运命途皆不相同。我与大王子相识,缘也。缘起缘灭,但安天命便可。且日后相见机遇不会没有,大王子奈何英雄气短?”
杨难敌本就是个深沉稳重的人,一时真情流露,便很快的调整了情绪,客气道:“先生所言极是。倒是我失态了。我想依先生之才,日后必定位高权重,将来我还少不得要拜求在先生座前,届时还望先生多念故人之情,多多照拂才好。”
“我若出仕,只愿辅佐明主恢复天下,权势于我只如浮云,不提也罢。”杨轲正色道。
杨难敌敛容相谢。想了想又道:“既然先生已有决定,我强求也是无益。不过,先生可能为我卜上一卦,看我将来运势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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