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结束,对于学生来说是解放,但对老师来说却是地狱。
艾德温手上拿着一叠将近两百份的考试卷往系所办公室走去,刚刚古典音乐系考完最后一个科目,在术科和学科中最难也最复杂的科目——乐理学。
身为乐理课的代理老师,艾德温看了一眼拿在手中的考卷,只觉得一颗头两个大,毕竟本课程是系上必修,而且必须花两学年的时间才能完全修完,意思就是大学一年级跟二年级都必须修习这门课程。
对学生来说固然痛苦,不只学分佔很重,考试内容也很多变,书本也是厚的让人匪夷所思,不过对老师来说,这门课给的痛苦也不遑多让,毕竟学生只要听课考试就好,而老师只有一个,所以课程准备和考试出题等相关事情都必须由艾德温独自完成,一个年级少说也有八九十个人,何况还有两个年级,人数加起来就将近两百个,而艾德温就必须一个人改完将近两百份的考试卷。
早知道题目就不要出太多,虽然多少可以刁难学生,但最后辛苦的还是自己。
艾德温替这次他给自己挖洞跳的举动感到懊恼,想着大概这几天他都不用睡觉了,光改这些考卷就够他受了。
话是这么说,艾德温还是认命回到办公室,将考卷放在办公桌上,坐上皮製高背椅后,便拿起一旁的红笔开始改起考卷。
艾德温一向是只要认真起来就会浑然忘我、废寝忘食的标准工作狂,这些考卷他一改就是一个下午,等他回过神转头往窗户一看,窗外早已夜幕低垂,整个系所办公室只有自己的位置还亮着灯,其他教授早已下班走人。
艾德温放下手中的红笔,拿掉戴在脸上的金属细框眼镜,大拇指和食指捏住自己的眉心,接着闭上盯了一整天考卷的双眼,试图舒缓从过度集中注意力后带来的疲劳。
待双眼的酸涩感渐渐退去后,艾德温才又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腕上的手錶,此刻刚好是晚餐时间,不过现在他并没有感到飢饿,便拿起桌上的考卷翻了翻,发现二年级的考卷再几份就可以批改完毕,而一年级因为课程安排不用忙着登记成绩,于是艾德温决定先把二年级的考卷批改完,等明天早上自己没有课的间暇时间再来批改一年级的考卷。
想到待会就可以下班走人,内心顿时感到一阵轻松,艾德温重新拿起红笔继续批改那为数不多的考卷。
然而他拿起放在最上头还没批改的考试卷,看到纸上的笔跡让艾德温原本要下笔的手顿时停住,他瞇起那双好看的蓝眸,发现考卷上的笔跡很是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努力在脑海中翻找记忆。
不一会,桌上传来「啪」的一声脆响,艾德温将手中的红笔重重往桌上一放,他想起这个笔跡曾经在哪看过。
是那一天,他阻止因为失去理智差点伤害自己的薛慕声,为了将对方的小提琴放回琴盒里,不小心撞掉放在一旁的背包,而有一堆纸团便从没有拉上拉鍊的背包掉出,上面写有讽刺意味及人身攻击的言词,而那些纸条上的笔跡跟这张考卷上的笔跡一模一样。
艾德温眼神一暗,往考试卷的右上角撇眼一看,姓名栏上的名字他有印象。
是上次他好奇问了那群系上女学生对薛慕声的看法,当时女生分成亲切派和虚偽派相互争论薛慕声的为人,而这个女生则是在最后直接喊出薛慕声是同性恋的虚偽派。
当时因为她这么一喊,整个周边气氛顿时尷尬起来,艾德温便把这个口无遮拦的学生记在心里。
在那之后,艾德温还特地花了一段时间观察这个女学生,这个女学生是二年级长笛组的,为了知道她到底有什么本事可以这么毫无顾忌地道人长短,艾德温还跑去问了负责长笛组的教授对于这个学生的评价。
没想到长笛组的教授也说这个孩子的品行和态度不佳,当初能进帝国大学就读古典音乐系是因为靠家里打通关係,透过校方高层的安排才得以进入就读。
总之就是俗话说的「走后门」。
没想到之前的警告对这个学生没用,现在竟然还变本加厉乾脆直接霸凌薛慕声,假借薛慕声参加现代音乐系的成果发表会来做文章,将自己的恶劣行为合理化,看来之前想过要好好整顿本系风气的想法不能再拖了。
艾德温看着静静躺在桌上的那张考卷,虽然心情确实非常不悦,但艾德温还是耐着性子拿起笔继续批改。
要改这种没有素养的学生考卷,对艾德温来说简直脏了他的手,恨不得立刻用酒精消毒上百遍,他可不想染上没有素养的细菌。
就在艾德温一脸嫌弃的批改考卷上最后两题申论题时,或许是出自于对这个学生的不佳印象,他觉得这两题的申论答案好像也在哪看过,于是艾德温重新将放在一旁已经改好的考卷拿起检查。
经过一番检查后,艾德温脸上掛着一抹前所未见的冷笑,眼神冷冰冰的盯着从那些八十几份的考卷中抽出来的六张考卷,将这几张考卷好好做个比对,可以发现最后两题的申论题答案都大同小异,只有更动几个字而已,但是大部份答案都相当一致。
这个作弊手法还很细緻,知道教授有一堆考卷要改不会花太多时间在一张考卷上,所以为了不让批阅者有印象,还特意将考卷分开缴交,改完这份考卷后隔十几张再放另一份相近的,批阅者根本就不会记得刚刚前不久才改到一样的。
该说这些学生聪明呢,还是看教授好欺负就这么大胆?
那他还真要感谢自己特意针对这个学生,要不然都不知道现在这些学生都这么迂腐败坏,只想着怎么靠作弊通过考试。
将那几张考卷收集起来放进一旁的牛皮纸袋后,艾德温已经没有心情再继续改下去,正打算将剩下的考卷放进抽屉上锁时,他无意间看到放在最上层的考卷的姓名栏,准备闔上抽屉的手停顿下来,接着伸手从里面拿出那张考卷。
这是薛慕声的考卷,第一次看到他的手写字,没想到他的字跡不如想像中的娟秀女气,反而笔劲刚强有力,整体字跡看来方正刚硬,虽然整张考卷写满满,不过因为字体工整加上段落分明,使版面看起来乾净清晰。
有人说,字跡可以看出这个人的性格,或是看出这个人的潜藏性格。
看着薛慕声的考卷,刚刚内心的不快一扫而空,艾德温重新拿起笔慢慢改起薛慕声的考卷,不知为何自己很喜欢他的字跡。
看起来温文儒雅的他,其实骨子里也硬的很,但也不难看出来就是了,毕竟薛慕声有时候还真的一板一眼,在某种程度上他也有自己的坚持。
看着看着,嘴角不自觉地轻轻向上扬起。
真是,他总是让自己出乎意料呢,薛慕声。
做事一向很有效率的艾德温,在改完考卷后等週末假日一过,在星期一的上午他便请了考卷上「有问题」的六位学生到自己的办公室喝茶。
「在场的各位知道我找你们的原因吗?」
艾德温坐在办公椅上,表情平静无波看不出情绪,只见站在面前的六位学生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把目光放在哪里,现在他们可不敢看着艾德温。
虽然这个教授相当平易近人,对学生们总是面带微笑,不过有时候他们觉得艾德温并不如表面上那么和善,虽然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学生们偶尔可以感觉到潜藏在艾德温那张俊美的容貌下,有着可以震慑他人的强势和威严。
艾德温内心暗自嘲笑这些学生,看来他的推测没错,这几个人都不敢看着自己也不敢互看对方,大概也是心里有数,尤其是那个口无遮拦的女学生,可以看到她垂在身侧的手抓紧裙摆,只差没把它搅成麻花捲。
「我想各位心里也是有数,这个牛皮纸袋里装了你们六位的考卷,至于处分相信你们看过校规应该都能了解,所以我就不多说了。」
「还有一件事,身为老师我不得不宣导,也不得不好好说明一下。」
「要知道现在全国都在推动校园反霸凌的活动,不只是国小、国中和高中,大学也是列为宣导的范围,因此最近学校对于反霸凌活动很是关注,无论是言语霸凌还是肢体霸凌甚至网路霸凌,如果导致被霸凌者身心受创,只要有明确的证据,基本上这是可以向法院提出诉讼。」
「我告诉你们这些是基于老师的义务,也是因为老师相信就读帝国音乐大学的你们有着身为音乐家基本的素质和礼貌。」
「所以希望你们能够随时注意自己的言行,相信你们不会做出伤害他人的行为,当然如果你们遭受其他人的伤害,老师也是能帮你们解决,谨言慎行对已经成年的你们应该不是件难以达成的事情,是吧?」
艾德温愉悦的扬起笑容,当然那抹笑淡到看不出痕跡,只见这些学生在听到自己的告知时,那脸上掛的表情可精彩了,从忐忑不安到惊慌无措,再从惊慌无措到绝望认命的表情,可谓跌落人生谷底三部曲。
在这之后,艾德温又故意拐弯抹角地告知他们自己早已知道薛慕声被霸凌一事,藉由全国推动反霸凌活动为由,警告他们日后注意言行,原本已经绝望认命的脸此刻更是难看几分,一阵青一阵白相互交替。
尤其带头霸凌那个口无遮拦的女学生,脸上的表情比其他五个更精彩多样,知道自己的恶行被发现后,恨不得找个地洞鑽进去,却发觉自己早已断了后路,退无可退。
「我要说的就是这些了,各位日后还请注意自己的行为,如果再被查到有作弊嫌疑,可就不是送到校委会这么简单了。」
说完,艾德温示意学生们可以走人了,站成一排的六个人看到艾德温手朝系办门口一指,便立刻争先恐后的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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