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艾德温没有像一般老师会激动的吼叫或责备,但是他光静静坐着不说话,脸上也没有任何情绪波动,这样的状态就足以吓走一票人了。
何况,还是惹怒自己的人,怎么可能那么简单就放过他们。
因此,在学生离开没多久后,下午有一场教授会议,古典音乐系的所有教授都会齐聚一堂,一起报告或是提出自开学以来出现在公务上及学生们的一些问题,刚好趁这个机会好好整顿一下系上风气。
经过整个下午的讨论,总算没有白开这个会议,包括艾德温在内的教授都已经达成共识,对于用不当手段取得考试成绩的学生绝对不给予机会,毕竟这是明知故犯的行为,必须透过这次期中考达成杀鸡儆猴的效果。
艾德温万万没想到,除了自己的乐理考试有作弊情形外,其他教授指导的各门课程也有作弊情形出现,原来本科系的学生们已经有恃无恐到这种地步,无视学校规定,打定教授不会追究,要不是自己有强烈提出意见,是否这种腐败的风气就会这么一直延续下去。
到了星期五下午,今天是期中考结束后,二年级的第一堂乐理课,艾德温脸色难看的往乐理教室走去,依照往常会在今天将考试卷发还给学生检讨一下考试内容,但是这次应该没有检讨的必要,毕竟学生们也不会认真听讲。
于是艾德温拿着一叠考卷走进教室,脸上刻意摆出凝重的表情,学生看到老师一脸凝重手上还拿着期中考的考卷,原本还吵吵闹闹的教室此刻鸦雀无声,气氛顿时尷尬起来。
「这次大家的考试情况很不理想。」艾德温冷着一张脸看着坐在前方课椅上的学生们,刻意语重心长地表达身为老师的失望,却隐约带着不悦。
「想必我有提醒过这次乐理考试的出题重点,同学们似乎有好好温习,没想到不少人这么有默契,最后两题的申论题答案很一致呢。」艾德温皮笑肉不笑的继续从嘴里吐出犀利的话语,口气非常冷冽不悦。
此话一出,可以听到那些做了亏心事的学生倒抽一口气,教室的气氛愈发压抑紧张,学生们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虽然我不常点名,但并不代表我没有注意,其实这次出题方向很明确,我在课堂上也一直强调,很多重点都有写在黑板上,只是同学们好像没有看到?」艾德温将那叠考卷缓缓放下,虽然没有像一般老师会有的激动反应,但艾德温这种平静冷淡的态度,更让那些学生感到害怕。
「看来大家都有『这只是期中考所以不怎么重要』的想法,所以我不会去追究是谁起头或是谁提供资料,不过这些同学注意了,以后你们想要申请进修或国外乐团推荐,不只我还有系上所有教授都不会给你们写推荐信,记住了。」原本还冷着一张脸的艾德温,此刻特意将嘴角微微扬起,带着绅士般的笑容,而眼底却透出令人战慄的冷冽。
将在会议上讨论学生作弊除了依照校规处分外,另外教授们还达成了共识决定为这些用不当手段取得考试成绩的学生做额外的处分,那就是艾德温口中所说的不会替那些学生写推荐信,对于每年帝国音乐大学会放出大量交换学生的名额和实习机会,他们将不会替这些作弊学生做任何举荐动作。
「我不公佈期中考分数,之后请大家自行上网查询成绩。」艾德温将那叠考卷挪到一旁,接着翻开厚重的乐理课本。
根本不用刻意去看台下那些学生的表情,从教室内的无声跟周围气氛的压抑就可以将一切表现得很清楚。
那些做了亏心事的学生们,都明白自己在大学生涯已经没戏唱了。
是,他们——玩完了。
「对了,我忘记告诉大家,这次学校要与国家交响乐团进行合作,要在十二月中的国际古典音乐节做开场和闭幕表演,决定从我们系上挑三到五位的学生参与演出,从今天起到下礼拜三为止都可以进行申请,请大家好好把握机会。」像是故意刺激那些已经自知没有机会的学生,艾德温刻意将学校前阵子谈好的学生合作专案在这个时候提出。
学生的反应当然也在艾德温的预想中,虽然脸上依然掛着看不清情绪的淡笑,但内心实在爽快地想拍桌叫好。
透过这种方式整顿那些目中无人的学生,还真是大快人心啊。
毕竟减少社会里的毒瘤也是身为老师的义务。
解决搁在心里已久的问题,让艾德温觉得通体舒畅、心情大好,他假装不经意的抬头朝那靠窗的角落位置望去,见对方脸上依旧是那副淡泊的样子,不知为何内心竟感到一片平静。
看着薛慕声已经恢復往常的样子,艾德温更觉得做出此番的决定是对的。
虽然因情绪压抑过久而爆发的薛慕声也不错,但他不能忍受对方失控的举动,当时看到薛慕声要摔毁小提琴再来是弄伤视为音乐家生命的手指,种种经歷让艾德温体会到什么是血液逆流和呼吸凝滞。
艾德温自认为自己的心脏很强大,不会为了什么事情而心跳加速或心慌意乱,就说自己在夺得国际音乐赛大奖时,他的心也不曾感到这么慌乱无措,但是看到薛慕声那自杀式的行为真让他的心脏跳得极快只差没有从嘴里跳出。
而艾德温也发现看到这样的薛慕声,他的心竟然会感到疼痛,还有那么一些些的——不捨。
解决一连串的事件,让艾德温脸上露出难得的疲惫,回到家后他并没有像往常那般先洗手洗脸换下身上的西装,而是将公事包丢在矮桌上,脱掉西装外套和解开脖子上的领带后,艾德温直径往位在室内最深处的房间走去。
打开灯,艾德温反手将门关上,接着环视这不大的房间。
房内很整齐,角落放了两个红木书柜,下层放满有关音乐的书籍,而上层则是各式各样的音乐d,而房间中央则放置一架黑色但镶有金边的三脚钢琴,看来这个房间是做为音乐工作室。
艾德温打开钢琴琴盖和顶盖,抬起支撑桿撑起顶盖,接着掀开琴椅拿出乐器用的擦拭布将钢琴里外都好好的擦拭一次。
心情烦躁或是感到疲惫的时候,艾德温习惯把自己关在这里开始弹钢琴,随着琴音流淌而出让自己烦躁的心渐渐平静。
这是他多年以来的习惯,所以今晚大概要与钢琴为伍了。
坐在钢琴前,双手放上黑白相间的琴键,脑海中闪过许多乐谱、曲名。
没有犹豫太久,手指轻按一个白键,感受钢琴目前的状态,接着双手开始舞动起来,十根手指灵活的在黑白琴键上移动,艾德温闭上双眼感受那跃动的琴音。
曲终,艾德温睁开深邃湛蓝的眼,忽然对这首曲子有了更深刻的感想。
《月光奏鸣曲》,对于这首曲子的诞生,有着眾多看法、版本,不过最常出现也最具说服力的版本有两种,一种是贝多芬写给自己所爱的学生茱丽叶塔,因为彼此的身份地位悬殊,这段恋情最后还是无疾而终,另一种则是贝多芬在夜晚出门散步时,经过一户人家门前听见屋里传来琴音,发现是一位眼盲少女在弹钢琴,并在对话过程发现对方是自己的乐迷,为了给这位少女加油打气,贝多芬在没有透露自己的身份情况下,在一个月光闪耀的夜晚即兴创作。
艾德温重新审视自己对于这首曲子的看法。
如果说他相信哪种版本,以前的他会说第一种,贝多芬写给心爱的茱丽叶塔,但是现在他却不能明确地说出自己依然相信第一种,因为对于第二种写给眼盲少女的说法,他也觉得不无可能性。
不须让对方知道自己的真面目,也不须特意告诉对方自己是何方神圣,单纯地待在对方身边,在他需要帮助的时候伸出援手,在他困惑的时候给予指导,这就是贝多芬对那位眼盲少女的心意,透过琴音告诉少女不要放弃音乐。
像是已经解开心中的烦躁亦或是对这首曲子有着更深的认知,艾德温难得没有再继续弹奏下去,盖上琴盖和顶盖后便离开工作室。
艾德温往厨房走去,看了一眼掛在客厅上的时鐘,离晚餐时段还有时间,足以让他准备三菜一肉一汤,于是打开冰箱拿出食材准备料理。
是,他有预感,那个人会来找他。
没来由的,艾德温就是这么有自信。
虽然透过威胁利诱让对方上鉤,但要是对方没那个心,自己再怎么费尽心思依然是徒劳,但身为一个老师及音乐家的直觉,那个人绝对不会错过这个机会,错过这个可以突破深陷已久的瓶颈。
艾德温相信薛慕声会来找他。
所以,这一次他就为还在迷惘的他点一盏灯吧。
为薛慕声照亮前方扑朔迷离的道路。
嗯,这一次,他就充当一下为眼盲少女作曲的贝多芬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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