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九年秋,四十四岁的大虎又迎来了第三个女儿,取名三妮。
这一年的十月一日,新中国成立了。
这个天大的好消息,是大虎在给雇主家干活的时候听说的,雇主告诉大虎,新中国的主席叫******,他是穷人的大救星,就是他把******和他的军队赶到了台湾,有了毛主席,咱们的日子有盼头了。
大虎想,这个消息肯定沙峪村的人还不知道,他要把这个消息告诉乡亲,让他们也高兴一把,想到这,大虎抓紧时间把雇主家的活干完,就跑回了村子。
大虎把新中国成立的事情先告诉了父母,然后又来到了金家的主事家里,这里有必要交代一下,原来韩、李二个家族的主事,因为年事已高,陆续的去世了,现在只有一个老金家的主事,身体还算硬朗,但也近八十的年纪,耳朵和眼力已经不行了,大虎进屋以后,看到了墙上挂着的******的画像,他坐在主事的身边,大声的告诉他:
“我跟你说件大事,新中国成立了,毛主席是国家主席,一会我把您老墙上的******的画像给揭下来,他已经被毛主席赶到台湾去了。”
“什么?******跑了?我老亲家给我这画像的时候还说,******以后能成大事,怎么就跑了?”主事说。
“他是被赶跑的,今后毛主席会带着咱们穷人过好日子,您老就等着享福吧。”大虎说。
从主事的家出来,大虎几乎走遍了沙峪村的每一家,尽管大虎在跟乡亲说这个天大的好消息的时候,他有点热血沸腾,但是由于沙峪村太闭塞了,乡亲们的生活跟过去一样,没感觉到有什么变化,所以他们并没有想大虎一样,对新生活有过多的期望,在他们眼里,只要把庄稼和果园打理好,有个好收成,就阿弥陀佛了,至于外边世界的变化,他们没有心诚了解,他们认为这个自己没有多大的关系。
但不管怎样,大虎还是尽自己的最大努力,让沙峪村的乡亲尽快了解到历史的变迁,拉近他们与外界的距离,他认为他有这个责任和义务,因为他是沙峪村土生土长的人,他不愿看到他的乡亲成为井里的蛙,只能看到一小片天。
听说政府要在山下的牛坨村,建一所大的中心学校,需要更多的木匠和泥瓦匠来参加学校的建设,大虎很想为建设学校尽自己一份力,他只身来到牛坨村的中心学校筹备处准备应聘。
走近工地,有几间简陋的临时房子,其中一间写有‘筹备处‘的牌子,大虎心想,这可能就是招聘的地方,这个时候,从筹备处里边走出一个人,这个人的身影,大虎似曾相见,他好奇的紧走了两步,当他走到那人跟前的时候,愣住了。
谁呀?就是十几年未见的张先生。
张先生也认出了大虎,十几年不见,岁月的痕迹改变了彼此,当年意气风发的张先生,如今成了满头白发的有点驼背的慈祥老人,当年的毛头小伙大虎也已人到中年,岁月也写在了他的额头上,俩个人相互打量着对方,或许都认为对方改变的太多的缘故,两个人都太激动。
张先生赶快吩咐王干事,去伙房弄几个小菜,说他要和大虎好好的叙叙旧。
大虎迫切的想知道,先生和他在棺材铺一别后的经历,先生同样关心大虎后来的境遇,还是在大虎迫切的期待中,先生先讲述了他的经历。
张先生告诉大虎,他把大虎带到棺材铺以后,就回到了学校,他辞去了总务科的工作,把重点转向了教书育人以及和他的‘朋友’商讨重要的事情上,他说他和孩子们在一起的那段时光,最充实、最快乐、最阳光、最幸福。
然而,就是这样一种先生认为的好时光,并没有维持多久,就被鬼子给破坏了。
先生记得,那天正是午休时间,孩子们在操场上尽情的玩耍着,老师们则享受着午间的阳光,在操场边悠闲的散着步。
突然,一群全副武装的鬼子闯进了学校,老师和孩子们被这突如其来的阵势吓呆了,短暂的平静过后,有的孩子开始大哭,还有的孩子出于保护自己的本能,拼命的往教室里跑,总之,操场一片混乱。
鬼子见状,端着机枪就朝操场扫射,紧急关头,校长和张先生挺身而出,他们走到鬼子跟前,警告鬼子不要伤害孩子,随军的翻译跟为首的鬼子头目耳语了几句后,翻译告诉校长和先生,只要服从皇军的命令,他们能保证孩子们的安全。
翻译官高举着喇叭,冲着操场的老师和孩子们开始喊话,内容是,皇军把日本先进的文化和文明带到了中国,是为了建立大东亚共荣圈,而建立共荣圈,要从孩子抓起,从现在起,这所学校就被他们接管了,孩子们上课要学日语,老师更要带头学,最终要达到学校人人会讲日语的目的,这是大东亚共荣的组成部分。
张先生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这是什么狗屁理论,我们在自己的国家,凭什么要接受他们的教育,说他们的语言,他冲上前去跟鬼子理论,哪知,还没说几句,几个鬼子就把先生打倒在地。
看着被打的浑身是血的先生,想到学校里无辜的孩子们,校长只好委曲求全,答应了鬼子的要求,老师们把先生抬回了宿舍,并帮助先生处理了伤口。
校长在看望先生的同时也把自己的无奈告诉了先生,先生表示,他理解校长的苦衷,没有什么比保住学生的生命更重要的,不过,他也说出了自己的担忧,孩子们正是学知识长脑子的黄金时段,如果过早的让他们接受了日本所谓的文明文化,会在孩子们的心里播下不良的种子,长此以往,会给他们的身心带来永远无法弥补的损失,对国家的未来百害而无一利。
校长同意先生的见解,他表示,身为一名有责任感的一校之长,他不会让鬼子的阴谋得逞,表面上的屈服,并不代表绝对的服从,接下来他会和学校的老师们一起商量对付鬼子的办法。
先生的伤养好了以后,本不想继续留在学校,因为他实在不忍心看到孩子们每天读日本的教材,说日本的语言,他想投身抗战,用满腔的热血跟鬼子真刀真枪的战斗,他把自己的想法汇报给了上级党组织,党组织很快回复他,学校同样是抗日的战场,在学校同样是参加战斗,而且是一场特殊的战斗,因为它关乎着保护孩子们的生命安全,张先生接到组织下达的任务后,全身心的投入到了组织师生跟鬼子的战斗,并且把保护师生作为重要的工作。
“这么说,您又留在了学校?”大虎问。
“是的,作为一名共产党员,哪里有需要,我们就要在哪里战斗。”
先生接着讲述了后来发生的事情。
它讲述到,当时学校里有的年轻教师,血气方刚爱国心切,他们不可能当鬼子的傀儡,但他们表现的方式有些太直接,他们不但不按照鬼子的要求学日语,更是教育学生们抵制日语,这种看起来非常正义的行为,带来的后果确实,鬼子对学校师生的残酷迫害。
那天也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学生们在教室里捧着语文书正在朗读,鬼子和翻译官进了教室,当他们看到,学生读的教材不是他们发的,而是原来学校使用的中国教材的时候,就火冒三丈,其中一个鬼子,把一个学生叫起来,他问那个学生,为什么不学日本教材?那个学生反问他,我是中国人,为什么要学日本教材?
学生的强硬态度,让鬼子更加的恼羞成怒,他冲着那个学生就是一记重拳,才十来岁的孩子,哪里经得住,那个学生的嘴角立刻流出了鲜血,任课老师赶到以后,跟鬼子理论起来,结果跟那个孩子差不多,也是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其他的学生看到鬼子打人,个个摩拳擦掌,纷纷伸出小胳膊小腿围着鬼子打了起来,鬼子见寡不敌众,随手拔出身上的刺刀,朝着其中一个孩子捅了过去,那个被捅的孩子,连声都没发出,就倒在了血泊里。
一看出了人命,学生们停止了行动,鬼子和翻译官又当着师生的面重申,要学日本教材,如有违抗命令,那个被捅死的孩子就是他们的下场。
张先生闻讯赶到教室的时候,惨剧已经发生,而那个任课老师,嘴里还在喊着‘我们要坚决抵制日语、抵制日语教材’,先生把被鬼子捅死的学生抬出了教室,并联系了孩子的父母,当孩子的父母,看到早晨上学时还乐呵呵的孩子,如今却永远的离开了,他们难与承受丧子之痛,母亲几次哭晕过去,男孩父母的哭声感染着全校的师生,以此同时,先生也在反思,在跟鬼子的斗争中,必须要采取策略的方式方法,一味的蛮干就会导致今天这种结果。
他还认为,孩子的心智还没有健全,需要老师正确的引导,而个别老师鼓励孩子大张旗鼓的跟鬼子抗争的方式,完全把孩子推向了死亡的边缘,这是非常危险的,为了不让悲剧在学校再度上演,先生在跟校长商量后,决定召开全校教职工的会议,重点解决既能保护孩子又能跟鬼子抗争的问题。
与先生预想的一样,会议进行的并不顺利,先生的意见还没阐述完,一个年轻的任课老师就站了起来,他用手指着先生质问道:
“日本鬼子之所以轻而易举的就打进来,就是因为像你这样的人太多了,鬼子都把刀加到了咱们的脖子上,你还在这说什么所谓的策略,其实说白了,就是胆小如鼠,如果我们想跟鬼子斗争,就不能像你这样,前怕狼后怕虎,那样什么事情也办不成,我的态度很明确,还是要继续用这种方式跟鬼子斗,直到斗倒了为止。”
“我赞成你跟鬼子斗争的勇气,但是我不赞成你现在的做法,如果照你的做法继续斗争下去,我们的孩子还可能被鬼子杀害,可是如果我们换一种方式,结局就会不一样,我希望大家多动脑筋,想出两全其美的办法,在避免孩子受到伤害的情况下,跟鬼子展开斗争。”
校长同意先生的意见,他也提议大家就如何机智的跟鬼子斗争发表自己的见解。
老师们对此展开了讨论,也是八仙过海各显其能,先生在听完了大家的意见之后,进行了分析总结,他认为,年轻教师号召学生抵制日语初衷是值得提倡的,但这种直接让学生跟鬼子对抗的方式,会激起鬼子对学生进行镇压,导致惨剧的发生,那个在教室里被鬼子捅死的学生就是鲜活的案例,学生的生命是宝贵的,作为教师有义务有责任保护好他们的安全。
就在先生分析观点的时候,那个任课老师又一次打断了先生的发言,他说道:
“依张先生的观点,我们就甘当亡国奴,满学校的学生都说日语,都接受日本的教育就是对学生最好的保护?学生是国家的希望,我们身为教师,就是要让他们从小知道,当亡国奴是可耻的,爱国才是光荣的,如果学校不能把正确的理念传授给学生们,那我们才是放弃责任。”
“我的意见是换一种方式跟鬼子斗,并不是放弃跟鬼子斗,这是有本质区别的,换一种方式就会减少学生流血牺牲,又能达到不当亡国奴的目的,这岂不是更好吗?”先生说。
“你说的好听,刚才老师们的发言我也听了,他们说的,好多都不可行,要不这样,你拿出个具体的方法,让我们大家也听听,别光在那动嘴讲大道理。”任课老师说。
“那好,我把我的思路提供给大家,希望大家发表意见。”
先生说,学生们本身就有两套教材,一套是鬼子发的日语教材,一套是中国的教材,他建议学生们,在上课的时候,把其中的一套放在课桌里,如果鬼子和翻译官来了,学生们就把鬼子发的教材拿到课桌上,如果鬼子和翻译官不来,学生们就学中国的教材。
有的教师提出,鬼子和翻译官非常狡猾,经常是神出鬼没的,摸不准他们什么时候来教室,这种办法,学生们没法操作,而且一旦孩子们拿错了教材,同样会遇到危险,甚至丧失生命。
针对老师提出的担忧,先生提议,要在学校成立一支护校突击队,由几名身手矫健的教师组成,专门负责在学校内外巡逻,一旦发现鬼子来了,负责门卫放哨的教师,就要在第一时间发出信号,通知上课的教师和学生,当他们收到信号以后,赶紧换掉教材。
有的教师提出,如何发出信号,做到既不让鬼子察觉,又能让师生一看就明白?
这个时候,大家的情绪上来了,讨论也热烈起来。
有的提议:“敲钟,敲三下就是鬼子来了,敲五下就是正常上课。”
这个提议立马被大家否决了,究其原因,一个是学生不好识别,万一听错了,把鬼子来了当成是正常上课,那就麻烦大了,再一个就是钟声一响,必然会惊动鬼子,同样会不安全。
有的提议:“挥小旗,教师看到挥的旗子,就知道鬼子来了。”
这个提议也被否决了,原因很简单,教师不可能二十四小时不给学生上课,一直都盯着门卫的旗子。
就在前两种提议都被否决的时候,体育老师提议:
“踢足球,教室和门卫同时各站一位老师,一旦发现鬼子来了,门卫这边就把足球踢到教室那边的老师,教师那边的老师接到足球后就说声‘好球’,教课的老师听到‘好球’以后,赶紧让孩子们换教材,鬼子和翻译官走到教室的时候,孩子们已经把日语教材放在了桌子上。”
这个提议得到了大家的赞同,那个一直对先生提出质疑的任课老师站起来补充道:
“我认为,用踢球的方式传递消息我是赞同的,但总感觉有点假,要是能安排几个男生和老师一块踢就更真实了,万一鬼子提出质疑,咱们可以说是对学生进行足球训练,我觉得这样更妥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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