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先生进驻双井村的身份,是做针头线脑、扣子鞋帽等小买卖生意的,为了工作方便,他租住在老农户张老汉的家里,张老汉有两个儿子,由于家里太穷,大的三十、小的二十五都没有娶上媳妇,他的老婆,前年因为有病无钱医治死了,留下了三个光棍,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如今,老大在杨德福家当长工,老二跟着父亲租种杨德福的地,勉强的维持着生活。
张先生之所以选择张老汉家,他是前期调查过的,要想在双井寺开展工作,他必须建立自己的‘根据地’,而这个‘根据地’的人必须是可靠的,对杨德福恨之入骨的,还能带动其他农户的,这三点张老汉都具备,同时,张老汉的大儿子就在张德福身边当长工,这为今后除掉张德福会有很大的帮助,当然,最重要的是,要通过张老汉这个‘根据地’,发动全村的农民,跟地主老财做坚决的斗争,让农民在斗争中争取到他们应有的权利。
张先生了解到,张老汉的大儿子,平日里就住在杨德福家里,一个礼拜能回家一次就不错了,他抓紧利用张老汉大儿子回家的短暂时间,从侧面了解张德福的生活情况和活动规律,为下一步拔掉张德福这颗钉子奠定基础,张老汉的大儿子告诉张先生,张德福这个人,做事非常小心谨慎,他要出门之前,管家带着手下得几次为他趟路,在确认安全的情况下,他才出门,尤其是去给鬼子通风报信,一般他自己不亲自去,由管家代替,除非是他的情报有价值,鬼子的长官要嘉奖他,他才肯亲自去。
老汉的儿子还在无意中说出,杨德福在家里养了几十个全副武装的家丁,这些家丁担负着保护他和他的家人的安全,上个月游击队对鬼子的炮楼打了袭击,鬼子扬言谁提供游击队的藏身之处,他就奖赏二十条小黄鱼,杨德福让他的家丁打扮成农夫,打探游击队的下落,终于在一个山坳里,发现了他们的藏身之地,他立马吩咐管家报告了鬼子,结果,鬼子把游击队包围在了山坳里,没有一个幸存的走出来。
后来他拿出了二十条中的一条小黄鱼讲给了那个有功的家丁,并把全体家丁召集在一起,用这个家丁的示例鼓励其他家丁,不管用什么方式,只要能给皇军提供有价值的情报,发大财娶媳妇就是眼前的事,在他的煽动下,现在他的家丁都成了鬼子的特务,他们使用各种下三滥的手段,利用鬼子对抗日的志士进行迫害。
张先生从老汉儿子的谈话中,听出了他对杨德福是恨之入骨的,但是由于斗争的复杂性,张先生还不能告诉他真实情况,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他是可以争取的对象,在关键的时刻也能发挥他的作用,张先生心里有底了。
为了不暴漏身份,先生一般都是白天在村里转悠卖货,晚上出村找组织,他在卖货的过程中,对村民的情况进行了了解,村民中大部分人都是杨德福家的雇农,到了年底要给杨德福交租子的,凡是交不够租子的,杨德福就让家丁把人扣起来,轻则打骂,重则被扣上抗日家属的帽子,把人交给鬼子汉奸处置。
村子里的人,尤其是雇农,对杨德福是敢怒不敢言,不少雇农都在背地里咒他,盼他不得好死,先生把了解到的情况,向组织做了汇报,上级指示先生,要先做通张老汉家的工作,以点带面,发展更多的雇农,但同时还要保护好自己,不到万不得已不得暴露身份,另外要制造机会,深入到杨德福居住的大院,对院内外的布局进行详细的观察,为制定下一步计划搞到第一手资料。
晚上,先生到了老汉的屋里,跟老汉聊起了杨德福:
“我听说,杨德福的家产在四里八乡都是数一数二的,他是咱们当地人吗?”
“说来话长,我们这个村子大部分人家都姓张,杨德福是后来才搬到这个村的,关于他的传说有很多,也不知道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但有一点是真的,他来的时候就有大把的钱,他把村子里的地都买了过来,现在村里百分之八十的人都租种他的地,他还在花大价钱,建了现在居住的院子,先后娶了好几房太太。”
“听说他跟日本人还有关系?”先生问。
“何止是有关系,简直就是穿一条裤子都嫌肥,那几年年景不好,雇农都交不上租子,他就把这些雇农交给了日本人,有的当了劳工,有的派去修炮楼,还有的死在了他们手里,村民拿杨德福没有办法,就拿我家的大小子来说吧,那年也是交不上租子,杨德福愣是让他当长工来抵租子,我家大小子也是没辙,但分有一点辙,谁会去他家当长工啊!”老汉说。
“我想跟您商量个事情,您能不能抽空让大儿子回家一趟,我有点事情求他帮忙。”先生说。
“那没有问题,不过得编个瞎话,要不然杨德福是不会让他回来的。”老汉说。
“要不就说有人给他提亲,您看成吗?”先生提议。
“这个行,他都三十了,说这个不会引起管家的怀疑,我这就去。”老汉说着就要起身。
“您还是急茬的,您也不想想,哪有大晚上提亲的,还是明天再去吧。”
第二天老汉就到杨德福家找大儿子,管家告诉老汉,不年不节的不允许大儿子回家,老汉求管家说,儿子都三十了,还没娶上媳妇,这回好不容易有人给儿子提亲了,这个机会太难得了,他请管家高抬贵手,在老汉的一再央求下,管家答应只给大儿子半天的时间。
老汉的大儿子回到家以后,先生把大儿子让到了自己住的屋子,他对老汉的大儿子说:
“兄弟,我是个外乡人,早就听说杨德福家的宅院建的非常气派,我这个人有个爱好,就是喜欢看深宅大院,觉得那是一种享受,可是,就凭我一个货郎,人家肯定不会让我进去,所以,我今天想让你帮我实现我的愿望,你看有难度吗?”
“难度肯定是有,不过,您别说您是货郎,您说是我家的亲戚或许可以。”老汉的大儿子说。
“那我说是你家的什么亲戚好那?”先生问。
“您就说是我的舅舅,您不知道,其实能不能进大院,只有管家说了算,管家没见过我舅舅,估计他不会怀疑。”老汉大儿子说。
“就这么定了。”先生说。
老汉的大儿子临走之前,又和先生商量了明天找他的具体细节。
第二天一早,先生就来到了杨德福家的大院门口。
先生在卖货的时候,曾经路过杨德福家的大院,由于大门紧闭,先生不知道大院里面的布局,他当时十分渴望进入到大院里面,近距离的观察大院的情况,一直没有机会,这次机会来了,他终于可以深入到大院内部了,他上前敲了几下大门,开门的是个自称管家的人。
先生告诉管家,他是张老汉的小舅子,这次是专程给大外甥送过冬的棉袄来的,管家接过棉袄说他会送给老汉儿子的,他让先生离开,先生说,这件棉袄不知大外甥穿的合不合身,如果不合身,他还要带回去,让媳妇改一下,这个时候,正好有个家丁找管家处理其他的事情,管家又把棉袄还给了先生,并让家丁把老汉的大儿子叫了出来。
老汉的大儿子见了先生张口就喊:
“舅舅,您怎么来啦?”
“我给你送棉袄来了,你得赶紧试试,要是不合身,我还得拿回去,让你舅妈给你再改改。”先生说。
看着舅舅和外甥那股亲热劲,管家没再多想,就让老汉的大儿子把先生带进了院子。
进了院子,先生不动声色的观察着院子里的每个角落,并记在了脑子里,老汉的大儿子不知道先生来这的真正目的,还真以为是来大院欣赏建筑的,就非常热情的拉着‘舅舅’看每一个套院,先生边看边在心里愤恨,杨德福这个汉奸,靠着出卖抗日志士的鲜血来建筑自己的安乐窝,过上皇宫一样的花天酒地、荒淫无度的生活,这样的人多留在世上一天,抗日志士的生命就受威胁一天,只有尽快的拔掉这颗钉子,才能告慰那些牺牲的抗日志士在天之灵,为那些死去的相亲报仇雪恨。
老汉的大儿子领着先生来到了后院,刚要往里走,他们就被几个全副武装的家丁给拦下了,其中一个家丁骂道:
“你们******不想活了,这个地方也敢进来,要是惊动了杨爷的午觉,非******把你们送给日本人不可,还不快滚!”
老汉的儿子只得带着先生离开了后院,先生却从家丁的话里听出了重要的线索,杨德福就住在后院,他告别了老汉的大儿子,回到了老汉家。
回到了自己的屋里以后,先生拿出了笔和纸,把记忆在脑子里的杨德福家的情况画了张图,并标注了具体的位置,他连夜出村,把掌握的资料交给了上级组织,上级组织对先生提供的情况很重视,并进行了充分的论证,最终认为寻找最佳时机,干掉杨德福。
先生从老汉的大儿子口中得知,杨德福这个人有个习惯,他在每年的大年初一,都要请戏班子来家唱堂会,而且一唱就是三天,到时候四里八乡的乡绅好友都会来家跟他一起助兴,他请的戏班子,都是河北一家姓王的班主,先生认为,如果能让他们的同志混进戏班子,就有机会在唱戏的时候,对杨德福下手,为了万无一失,在考虑这套方案的同时,先生还预备了另一套方案。
先生的同志,找到了这家戏班的班主,当得知要利用他们除掉杨德福以后,班主流着泪告诉先生的同志,不是他不愿意帮这个忙,他也从骨子里恨鬼子和汉奸,但是他作为一班之主,要为戏班的所有人考虑,戏班子里有好多一家老小都在班里唱戏的,他们平日里的生活很苦,唱好了事主会多给几个钱,唱不好一分拿不上的还得受人家侮辱的情况也不少,眼下就指着杨德福三天的堂会挣钱回家过年,如果在堂会上出了事,戏班子全得完蛋,他没法向班子里拉家带口的交代。
先生的同志听了班主的话,也觉得说的在理,固然说,干掉杨德福是为民除害,可是如果殃及了戏班子,毁了他们赖以生存的营生,也是先生的同志不愿看到的,先生的同志叮嘱班主,今天发生的事情不要跟任何人讲,堂会可以照常进行。
先生的同志把这个情况及时的汇报给了上级组织,组织决定,放弃利用戏班子干掉杨德福的方案,考虑先生提出的另一套方案。
先生在和老汉大儿子的聊天中,了解到杨德福的另一个习惯,他会在年根前,请一位资深的郎中到家里为他把脉,开些补药调养身体,这样能保证来年精力旺盛,身体健康,先生还了解到,负责请郎中的只有管家一人,因为杨德福谁都不信任,只信任管家,而管家请的郎中也不是固定的,于是,先生开始在管家请郎中的问题上,开动了脑筋。
先生打听到了管家的情况,管家就住在杨德福家的邻村,家境也不怎么好,尤其是他的老母亲,常年有病,基本丧失了劳动能力,加上他一家老小开支,管家有点力不从心,他之所以如此的忠实于杨德福,也是能从杨德福这里获得一家老小的生活保证,管家还是个大孝子,他看不得老母亲受罪,把大部分钱都用在给母亲治病上。
针对管家的情况,先生做了个假设,在管家给杨德福请郎中的路上,有人谎称他母亲病情加重,他势必急于回家照看母亲,而把请郎中的事情交给别人,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们的同志就可以利用这个机会,装扮成郎中去杨德福家,瞧准机会干掉杨德福,这里面还有个关键的人物,那就是管家会派谁去接替他请郎中。
有两种可能出现,一个就是他派老汉的大儿子去,这种情况当然对先生有力,只要老汉的儿子把先生的同志带进杨德福的房间就可以了,另一种情况是他派家丁去,那问题就有点复杂,就得考虑如何把家丁控制起来,又不被杨德福和管家发现,先生的同志还能顺利的进入大院给杨德福把脉,为此,先生动了很多的脑筋。
那天,老汉的大儿子突然回家,他告诉先生,明天上午管家要给杨德福请郎中,叮嘱他在家勤快点,别偷奸耍滑,他知道每年到这个时候,他一个星期也回不了家,所以,听完管家的话,他就找了个借口回家看看。
先生告诉老汉的大儿子,要听从管家的安排,管家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老汉的大儿子并不明白先生这话的含义,他爽快的答应了,那先生为什么不在这个时候,把管家有可能让他去请郎中的事情跟他说明白点那,因为先生考虑到,毕竟老汉的大儿子还不是自己的同志,不具备对敌斗争的经验,如果过早的让他知道了行动的内容,很可能他会在慌乱的情况下,露出一下蛛丝马迹,让管家和杨德福发现觉察到,那整个计划就有可能夭折。
那先生又是怎么笃定管家的老母亲,在他去请郎中的途中突然发病呢,难道他能掐会算或是有先天的预知能力,都不是,这是在他的计划之内的。
为了实施这次行动,先生早就想好了一个能让管家的老母亲装病的办法。
第二天一早,先生挑着货郎的担子来到了管家的院子里,管家的母亲坐在炕上正闲的无聊,先生在院子里高声喊着‘针头线脑、扣子鞋帽的卖’,管家的母亲听到喊声,赶紧把先生招呼到屋里,她从担子里挑了个顶针,先生问管家的母亲,还需要点什么,管家的母亲就说,人老了,眼睛花的厉害,有没有合适的老花镜,先生从货担里拿出了一副让管家的母亲试着戴。
在给管家老母亲试戴的过程中,先生跟老人聊起了家常:
“老人家,我看家里就您一个人住,您的儿女呢?”
“我的儿子儿媳在离这不远的一处院子里住,儿子在杨家当管家,每天不管回来多晚,都得来我这一趟,哎,怎么说那,儿子是个孝顺的儿子,可是媳妇和我合不来,她不常来我这,现在我还能动换,不能动了再说吧。”老母亲说。
“您的老伴那?”
先生之所以挑起老母亲的老伴的话题,是因为在前期的了解中,他已经知道了,管家老母亲的老伴是被日本鬼子害死的情况,他也是想通过这个,让老母亲配合他,演一出利用装病把儿子骗回家的戏。
提到老伴,管家的老母亲老泪纵横,她开始跟先生哭诉:
“孩子,我的老伴是个本分的庄稼汉,那天他去地里干活,突然遇到了进山搜查的鬼子,鬼子要他说出游击队的住处,我老伴哪知道啊,就实话实说了,可是鬼子不信那,他们硬要我老伴给他们带路,我老伴没办法,只好带着鬼子在山里面转悠,见没有游击队的影子,一个汉奸就说我老伴是诚心欺瞒皇军的,鬼子听了,端起刺刀就朝我的老伴捅了过去,可怜我的老伴当场就晕死过去,等我找到老伴的时候,他还剩下一口气,临闭眼的时候,他说,小鬼子不是人,是畜生。”
“这件事,您的儿子知道吗?”先生问。
“也知道,他当时也想跟鬼子去拼命,可是又想,一大家子都等着他要吃要喝的,就没去,在杨家就干了下去。”管家老母亲说。
“老人家,您知道杨家的主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吗?”先生问。
“我听我儿子说,他是当地最有钱的,我儿子跟他家干也是图的这个。”管家的母亲说。
“我告诉您,杨家的主人就是汉奸,他跟鬼子串通一气,迫害抗日的英雄,祸害当地的百姓,您的儿子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也帮他干了很多不该干的事情。”先生说。
“这么说,我的儿子也跟着杨家的主人干了缺大德的事情?他也不想想,他的父亲是被谁害死的,不行,我这就叫他回家,杨家就是给再多的钱,我们也不稀罕。”管家老母亲急了。
“老人家,您先别激动,如果您真是恨透了杀害您老伴的鬼子,想为老伴报仇的话,您就帮我们一个忙,一会儿,您就装病,就说浑身都疼,让邻居把您的儿子叫回来,让他一上午都别离开您的身边,其他的您就不用管了。”先生说。
“行倒是行,可是你到底是什么人,总得让我知道吧。”管家老母亲说。
“我只能告诉您,我是专门打鬼子汉奸的人,还有,我刚才跟您说的这些话,您千万不要告诉您的儿子,等时机成熟了,我们会找他谈的。”先生叮嘱道。
“行,只要能给我老伴报仇,做什么我都愿意,我还有一点小要求,过去我儿子帮杨家干了坏事,你们就别深究了,我肯定不会再让他继续干了。”管家老母亲说。
“老人家,那还要看他今后的表现,如果是真心悔改,还是我们团结的对象,这点您老放心。”先生说。
按照先生的安排,管家的母亲让先生去邻居家叫人,说自己难受,要他去杨家叫儿子回来。
邻居没敢耽搁,马上去杨德福家叫管家,先生给管家的母亲盖好被子,就挑着货担,走出了门。
当得知母亲病重的口信,管家急了,他恨不能马上就跑回家,但一想到杨德福要他上午务必请到郎中,他开始犹豫了,一边是母亲,病重急需他到身边,若是晚到了,延误了母亲的病情,他就会落得不孝的罪名,终身悔恨,一边是杨德福,那是他的主子,要是耽误了给主子请郎中,他的小命也是难保,管家在屋里急的直跺脚,忽然,他看见了老汉的大儿子。
在杨家所有的家丁和长工里,他最看重的就是老汉的大儿子,他认为,老汉的大儿子长得憨憨的,一天到晚的就知道傻干活,从来不偷奸耍滑,动歪脑筋,眼下自己遇到了两难的选择,当然,身为儿子,他肯定是要选择母亲,那么就得有人代替他去给杨德福请郎中,而这件事又绝对不能让杨德福知道,最合适的人选就是老汉的大儿子。
于是,管家把老汉的大儿子叫到了没人的地方,告诉他,上午去邻村请一位老郎中,还一个劲的叮嘱他,这件事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切不可走漏风声,老汉的大儿子还纳闷,不就是请个郎中吗,用的着这么神秘,他很痛快的答应了。
老汉的大儿子看着外表憨憨的,其实一点也不傻,管家让他请郎中的事情,让他联想到了,昨天晚上先生嘱咐过他的话,管家让干什么就干什么,难道先生就知道今天管家要自己替他请郎中?要真是那样,先生可真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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