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无法证明沈崇的正确,但也无法证明他的猜想错了。
伍达的手指动了,缓缓睁开惺忪睡眼,远远看着这边。
空气中依然弥漫着寂静。
良久之后,那个十五岁的少年突然像个孩童一样嚎啕大哭起来。
伍达说话了,语气里很含混,甚至一听就有点痴呆儿的味道。
根据沈崇的观察结果,时间年限拖得越长,“灵魂”受创越重,现在的伍达虽然已有十五岁,但智力水平很可能反而下降到一两岁孩童的程度。
他在说:“妈妈,冷。”
原本神情一直古井不波的伍兴,眼眶里终于涌出两行热泪。
“哈哈哈哈哈!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伍兴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恢复到了什么程度,但这么多年来,终于从儿子嘴里听到一句有意义的话。
无法形容他究竟是怎样的心情,但他转瞬之后却又举起断腕,试图捂住自己的脸,嚎啕大哭起来。
“我好后悔,如果早点有人告诉我,只要我死了就能把伍达的灵魂放回去,我又怎么会错这么多年!”
听到伍兴的声音,伍达从椅子上挪了起来,慢慢沿着地面爬来,一边爬一边喊着,“爸爸,爸爸……”
伍兴扭头看着连走路都不会的儿子,眼角涌出两行血泪。
“我如果早点改变想法,不要去害人,转头研究怎么把灵魂送回去,而不是试图用别人的灵魂修补,或许我早就成功了。又或许我早点自首,哪怕被处以极刑,伍达也能恢复正常。再不然,哪怕我当场自刎,伍达也不用受这十年之苦。木已沉舟,大错已成,我罪无可恕!”
沈崇点头,“不错,愚蠢是你最大的原罪。你自己选择了最错的路。不但你儿子,还有上百人,以及这些人的家庭,都被你毁了人生。你可以说我与你是同类人,但我和你有个最大的区别,我比你聪明一百倍。”
伍兴又回头看向沈崇,咧嘴笑了,重重点头,“最后一次,谢谢你。”
“不谢。”
在伍达凑到近前之时,伍兴轰然倒塌,彻底断气。
鲜血染红大片血迹,洒满了这孤寂的农家小院外每一寸空间。
斩妖的救援力量终于电射而至,带队者是一名玄级一品高手,“沈崇你没事吧?”
沈崇摇头,“没事。罪犯已经伏诛,这里没我们事了。善后之事就拜托各位了。”
沈崇说完招手一挥,转身便走,毫不拖泥带水。
在回越野车的路上,小团队沉默了很久,还是老何先打破宁静,“其实我觉得伍兴好像也没那么坏。”
沈崇点头,“从他个人的立场,是没那么坏。但他做的事却又是死罪,我们都可以有自己的立场,究竟谁对谁错,那就只有时间才能知道答案了。比如斩妖,现在斩妖的理念是保护弱者,但或许优胜劣汰会更好?或许百年之后会从虚空里窜出些敌人来,我们又会因为斩妖对普通人的过度保护导致整体实力偏弱,进而战败到被灭族?到那个时候,谁能告诉我们自己做的是对的还是错的呢?”
沈崇这一句大逆不道的猜想,顿时震惊了所有人。
众人尽皆沉默,不知道该如何表态。
沈崇笑了笑,“但不管怎么说,现在我们身处这世间,就要遵循这世间的规则。伍兴破坏了目前正确的规则,理当受到惩罚付出代价。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至少让五十人和他儿子一样从此变成痴呆,无法恢复生活自理。我杀他不仅是因为斩妖的规矩要他死,而是我自己认为他该死。另外,他想杀我,他更该死。我维护的不是斩妖的规矩,而是我的道义!”
“在我们灵与妖的世界里,奉行着另一套生存哲学。强者生,弱者死。这是最直接的道理,或许我们现在是好人,但我们同样随时可能死在邪道手中。好人未必长命,更坚强的活下去比什么道理都硬。如果我是伍兴,我不会容忍自己傻乎乎的变成个潜伏着的捕猎者,我会用尽我的头脑去找到最正确的方法。”
“所以,不管究竟谁的道理对,我们得让自己的拳头变得更硬,活得更聪明,那我的道理,便永远是对的!如果方才我战败了,哪怕伍兴依然逃脱不了制裁,谁又来和我们说什么道理呢?”
老何内心肃然。
他听得似有些云里雾里,但今天终于见识到这世道里最为残酷的一面。
他大为震惊,又遗憾感伤于自己年岁已高,潜力已尽。
他再看向身边这在西南分部被誉为百年一出的绝世天才沈哥,顿觉豪情万丈。
都说沈哥只是脑子聪明,能力天赋潜力极低,但他自己怎么可能不明白,他一定有他的打算,聪明到他这样的程度,不会做毫无意义的事。
沈哥虽然年轻,但却把事情看得透彻。
他的确有他的野心。
既如此,那我老何也来一次壮士暮年,雄心不死!
我定要跟着沈哥大干一场!
纵然死了,我何川生这辈子也不算白活一世!
梁仔与姬白倒没想那么多,反正跟着老大混很开心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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