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浅在心中盘算,蒋国公在她一声唤中仿佛也衰老了一瞬,他看着墨浅的目光往旁边移了移,“浅儿是怎么走的?”
“死于一场意外,”没有告诉他真实的原因,毕竟前主走得并不光彩,她捏紧的手松了松,说话的声音坚定不少,也诚挚不少,“蒋国公,不论如何,我一抹外界的孤魂野鬼能得您孙女儿的身体借以重生,我很感激你们,在一层面上你们也算得上是我真正意义上的亲人,我可以发誓,从今以后绝对不会伤害你们,至于您孙女儿的事,我能请你全权交给我来处理吗?”
蒋太妃才逝去,现在又听到外孙女儿也走了的消息,饶是铁打的心智也难免受到如针扎一般的疼痛,老人面上的哀色再也难以抑制,重重的一拳击打在桌面。
他的声音沙哑了不少,语气也软了下来,“你说的都是实话?”
毕竟是人老了,对于亲情又了更多的依赖,墨浅抬眸望他,蒋国公的白发间再也找不出一根青丝,脸上的皱纹更似老树皮般盘根错节,除开他那双依旧锋利的眉眼,昔日边疆掌管十几万兵力的大将军的威风悉数湮灭在时间的洪流里。
万物归为寂。人一旦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亲人、爱人、朋友……什么都没有了,特别是对于蒋国公这样的老人来说,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日子,他硬生生承受了两次,难道还要逼着他为自己的亲孙女儿再送一次葬吗?
墨浅慎重的点了一下头,径自的跪在了老人面前,四指仰天,“今天我对着苍天大地起誓,我既然承了墨浅的身,便一生一世的承了墨浅的责任,从今以后蒋家的人,便是我的亲人。若未此誓言,令我的魂魄永生永世堕入无间地狱。”
誓言是她由心而发的,血缘这个东西,在面对丞相府的人时没有什么异动,偏偏是面对蒋国公时那种依赖便悉数展露出来,这个人,是从母亲死后,和她最亲的亲人,那种血浓于水的血缘即便是换了一个灵魂,也无法抹去,既然占了她的身子,占了她的亲人,她理应承接一切,包括亲情。
老人被她这番说辞所动,眼睛里竟然流露出点点清泪,这位纵横沙场的大将军,在面对千万敌军是了无惧意,可在墨浅的面前流了泪,在他的心中,墨浅的母亲是他最疼爱的小女儿,可惜女儿并不听他的话执意要嫁给墨瀚文,他与墨瀚文就此开始不对盘,连带对女儿也疏离了不少。
索性后来女儿怀了孩子,他们这才将女儿接回蒋家待产,没想到墨瀚文竟然趁着这段时间在外面带回府一名侍妾,也就是冯氏,他气不过要去找墨瀚文理论,却被女儿跪着求了回来。
接着孩子出生,他们母女两回了丞相府,没过多久,回了边疆的他就听见女儿去世的消息,他那可怜的女儿是随了他的性子,即便是一时受委屈不打紧,若是长期的受委屈,她又怎会咽得下这口气。
女儿走得时候,他没有回京,连带着对墨浅这个孩子也冷淡了不少,但毕竟是他亲巴巴的外孙女儿,每次见着他都会粘着他喊外公,那娇俏的模样同女儿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是现在……再也见不到了。
将墨浅扶了起来,蒋国公也擦了擦眼泪,拉着墨浅的手沉痛道:“同样都是孩子,你这孩子却是比浅儿要懂事的多,小小年纪就历经生死,苦了你了。”
被老人握着手,墨浅能够感觉到那双握过枪、杀过敌的手上布满着老茧,和着一层又一层粗糙的匹搁着她的手有些疼,可她仍是贪恋这双手掌里的温热。
她是杀手,没有亲人,没有爱人,没有朋友,这些寻常人家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东西,于他们来说就像是天边的浮云,远不可及。
真的落到了他们手里,反倒觉得有那一丝丝的不真实,那些来自于亲人的关心与嘱咐,是他们五爷梦回连想都不敢想的温暖,墨浅动了动嘴角,“您是同意了我的身份?”
“什么您不您的,”蒋国公嗔她一眼,“该叫外公。”
“是,”心中那种名叫亲情的东西全数喷涌出来,墨浅脱口而出,“外公。”
“唉。”应着她这一声外公,蒋国公又忍不住老泪纵横了。
在这祖孙二人交谈的同时,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殿外都掌上了灯火,有宫女们也进来燃上烛火,蒋国公这才意识到外人来了,连忙用袖子偷偷抹泪,墨浅也替他理了理几缕落在额前的白发,这动作间,祖孙二人相视而笑,似乎一切的一切隔阂都能在笑容中粉碎殆尽。
等点灯的宫娥都走了,墨浅这才做回原先的凳子,有些游移的问蒋国公:“外公,就是那个大师说过的话……”
话的后半截被墨浅吞掉了,不过凭着蒋国公的心思也不难猜到,他抚了抚胡子,道:“只有我和你母亲知晓,缘道大师是老夫挚友,当时说着话的时候特意嘱咐老夫,此事万万不能外传,否则漏了天机,怕会影响你,”他像是感觉到什么不对一般,立马换了口,“怕会影响浅儿的命数。”
如今墨浅的娘亲已死,也就只有蒋国公一个知情者,而且这么多年他都不曾对外说过什么,想必一是对好友的承诺,二来也是真心实意为孙女儿好,墨浅微微感动了一把,又接着问:“外公是怎么认识那位大师的?知道那大师现在在什么地方吗?”
这才是最关键的问题,如果真如蒋国公所说,那位大师有料事如神的本事,铁定也是知晓她的来源,墨浅是现代唯物主义者,对于这些故弄玄虚的事情一向不屑,可是历经过穿越这一出,见识到了世间之大无奇不有的现象,她只怪自己见识短浅,对这个世界的认识还不够。
此番若是从蒋国公这里找到了那位大师,会不会意味着他有办法让她回去呢?
蒋国公大概是能理解墨浅此时的心思,回想起当年的一幕幕来,道:“当年见到缘道大师时,他已经是八九十岁,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如今都过了十几年了,也不知道他是否还在世?”
说到这里,蒋国公突然惊呼一声,道:“我想起来了,当年缘道大师在你出生后,曾告诉我,若你能成功的度过十六岁这道劫,他有一句话托我带给你。”
“什么话?”墨浅疑道。
老人想了一会儿道:“缘道一生,万物三清托卦。八转轮盘,盘尽万千天下。”一顿之后,蒋国公又道:“还有一句是大师说务必要奉劝你的一句话,他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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