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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已经将人邀了过来,杨尚书自是不会吝啬传递善意,很是热情地将王子献唤过去与他以及一群长辈同坐,以示“舅甥”之间的亲近。而这些来自弘农杨氏、京兆韦氏等顶级门阀世族的亲戚们对年少的甲第状头也早已闻名许久,又不知此前曾发生过“说亲变卦”之事,便以为杨尚书瞧中了他,遂打趣了几句。
杨士敬的脸色顿时不着痕迹地微微一变,模棱两可地笑了笑,便欲将话题转开。
王子献却笑道:“舅父曾答应为晚辈说一门好婚事,无奈天公不作美,只得暂时作罢了。或许,亦有晚辈并不适合在这几年内成家之意。身为大丈夫,先立业再成家亦不迟。”
“你如今还不算已经立业了么?像你这般年纪的郎君,遍数大唐又有几人能及得上你?”一群长辈立即大笑起来,很配合地转移了话题。当然,为了不触杨家的霉头,宫中的那件大喜事是说不得了,便只能谈一谈官场中事,似有似无地在杨尚书面前提一提自家的难处或者瞧中的职缺等等。若是杨尚书兴致一来,说不得便会帮衬亲戚呢?
而后,王子献在人群之中发现了前前任上峰韦县令,便特意近前问候了他。虽说当初韦县令是看在杨尚书与韦夫人的面上,才待他那般和善,但无论如何他也承了情,自然不会轻易怠慢。韦县令亲眼见到杨家对这位少年郎的看重,又知道他是圣人的心腹爱将,对他更加亲热了,还邀他参加自家的小宴。
王子献仔细想想,也有些日子不曾见以前的同僚了,便满口答应下来。
本以为在杨谦刻意收敛之下,杨家这场宴饮应当会平安无事地结束,不过,显然,王子献高估了杨谦的忍耐力。这位便宜表兄趁着四周无人的时候,神情阴郁地过来与他敬酒,冷冷地道:“看来,你借着我父亲的颜面,倒是风光得很。”语中难掩怨怼之意,连目光都仿佛淬着毒液一般。
王子献打量着他,并未恼怒,反倒是一笑:“既然舅父愿意提携我,我自然不能推拒长辈的好意。”曾经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如今却几乎可以断定,杨谦已经戴不回伪君子的面具了。或许是失败带来的恼怒,或许是嫉妒带来的怨恨,令他已经完全失去了平常心,更失去了自控的能力。
杨谦用毒蛇般的双眼,紧紧地盯着他,冷不防又道:“你以为自己赢了?你以为你依附的长宁公主与杜皇后赢了?嘿,三皇子……”他从喉咙深处发出几声笑,仿佛夜鸦的枭声,透着森森冷意:“东宫还空着呢,如今便觉得尘埃落定,是否太早了些?”
“表兄慎言。”王子献淡淡地回道,“东宫这样的大事,圣人自有决断。你我身为言官,只有劝谏之权罢了。至于其他,与我们毫无干系。奉劝表兄一句,莫要涉入太深,免得将自己折进去。”
果不其然,他义正言辞地“奉劝”完后,杨谦便越发恼恨起来,气得脸色更加难看了几分,冷笑着转身离开了。王子献推测着他之后极有可能会做出的种种行为,眉头轻轻一动——看来,最近必须派人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了,宫内宫外都应当尽量小心一些。
有杨谦这个情绪失控之人在,指不定杨家一时昏了头便做出了什么事。虽然这也是颠覆杨家最合适的机会,但前提是己方不能卷入其中受到什么伤害。
王子献正思索着是否该借着安兴长公主之手,往杨家多送几个人——毕竟,因有梁国公程家居中策应之故,他们安在公主府中的人已经很是不少了,也有好些人成功地被安兴长公主“送”去了别家。以这位贵主对杨家的仇恨,应当是很有兴趣探一探杨家之事的。
忽然,隐约间,他似乎觉得附近有人正在端详着他。时近上元,杨家的园子中挂满了各种灯笼,璀璨绚烂之极,也是招待客人游园的胜景。不过,灯光交织之中,也总有些格外黑暗的角落。方才他与杨谦正是在这样的角落中交谈,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不过……
王子献倏然转身,似不经意地越过一丛矮树之后,便瞧见了里头两双亮晶晶的眼睛。他抬起眉,不由得问道:“你们怎么会在此处?”其实,他更想问,为何王湘娘会与杨大郎家的阿桃小郎君在一处?而且,阿桃怎会突然出了那个荒废的小院落,来到宴饮当中?
“我发现他坐在角落里,直勾勾地望着阿兄,似乎是有话想与阿兄说。”王湘娘道。她素来聪慧谨慎,但同时性情也有温柔之处。见这小郎君衣着破旧,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又坚持要见自家兄长,便禁不住有些心软。而且,这位小郎君避杨家如蛇蝎,想来也不会是杨家的甚么人,他寻兄长或许有甚么重要的事呢?
阿桃点点头,低声道:“阿爷……阿爷想问,最近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原来是杨大郎觉着府中的气氛似乎不太对劲,前来送衣食的仆从一时兴高采烈、一时又骂骂咧咧,也不肯给他传要见韦夫人的消息,令他心中一直都不安稳。阿桃连续几日悄悄趁着宴饮的时候出来,便是希望能见到王子献或者能给他传话之人。
王子献略作思索,低声道:“前些天,宫中三皇子出世。不过,杨婕妤也有了六个月身孕。”他只说事实,也不提其他:“日后别轻易出那个院落,若是教人发现便危险了。如果你阿爷希望,四个月之后我会派人给他送新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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