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医院检查的结果没有异样,陈医生告诉他,易渺的手腕勒太久,加上情绪太过紧张,手足有发紺的情况,吸了一会儿氧气改善一下皮肤供氧就行了。
易渺正接受治疗,陈医生把单独叫存律去他的办公室,他以为易渺身体出了什么状况,心里很紧张。
「是不是易渺怎么了?」
陈医生坐在他的电脑前,点开几个档案,「她只是惊吓过度,过一阵子就没事了。」
他看向存律,退开一些让他看电脑上显示的t片子,「存律,这是你上次做的检查,情况就不好。」
他愣愣,「什么意思?」
「血瘤现在已经造成你附近脑细胞有缺血和水肿的情形,」他指着片子上一块半月形的阴影,「像是这块脑细胞已经接近坏死了。」陈医生说,「存律,你最近头晕和视力模糊的状况是不是越来越频繁了?」
他没回应,盯着萤幕出神。
「你上次说你吃止痛药的剂量不够,事实上,是因为血瘤一直在压迫你的脑神经,所以才会造成你的头痛和呕吐。」
「上次说不开刀的原因是它正好压在海马回上,怕动了手术对你的记忆有害,但现在不能再拖了,你一定要动手术才行。就算不动手术,你的记忆不知道哪一天也会受损。」
「陈伯伯。」何存律视线仍旧在萤幕上。
「嗯?」
「我不动手术,会死吗?」
「存律。」
「会死吗?」
他抬眼看陈医生,眼神完全没有希望。
陈医生说:「会。」
何存律动作定格很久,接着驀地笑了。
「多久?」
「不超过半年。」陈伯伯说,「存律,动手术吧,我找我们医院最厉害的麻醉科和脑神经外科的医生一起组成团队帮你开刀,虽然成功机率不高,但是不试怎么知道有没有希望?我们会尽力的,你也一起努力好不好?」
「下礼拜你就立刻住院,不能再拖了。」
「我不开刀。」何存律薄唇微掀,轻轻地说,然后重复一次,「我不开刀。」
「存律。」
「我不开刀。」
「存律,你会死的。」
「谁不会死?」他反问,「死是世界上最公平的事,残忍的不是生命的结束,是时间。」
「为什么不接受手术?你不是有了想要守护的人了吗?易渺怎么办?」
「我是生意人,机率对我来说,就是我决策的参考标准。」存律淡淡一笑,「我寧愿选择准备好一切,用我剩下的人生替她的未来做一些事,也不要怀着希望在手术台上,让她措手不及地接受我的离开。」他说,「就是因为有了想要守护的人,所以我才不想要因为一台手术,让她一直担心受怕。」
何存律轻声道:「我一直以来比任何人都还了解,被留下来的人的孤独和恐惧。」
「更何况」他的视线投向房间角落,带着一点无奈的笑容,「我的人生,什么时候按照我想要的活过了?」
神把所有残忍的事都一次给了他,连一点折扣都没打。
「存律,你」
「谢谢你,陈伯伯,我还没来得及请你和伯母去环游世界,就要先走了。下辈子我会投胎到好一点的地方,然后再去找你报答这辈子的恩情。也许当了你真正的儿子也不一定。」存律稍稍一笑,「如果易渺没事的话,我先带她回去了,她今天经歷了太多惊吓到她的事情,我怕她精神状况不好。」
他微微敬礼就走出陈医生的办公室。
存律对陈医生的感谢和愧疚无法以任何行动或言语表达,受到他照顾这么多年,却要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
一直以来,他们更像父子。从十多年的儿子变成自己临终的病人,也许陈伯伯比他来得更难受。
半年不到
存律离开陈医师的诊间,到急诊室时,易渺正和一个护士有说有笑,他站在原地,视线逐渐失焦。
从认识易渺开始,她已经因为他进了两次医院。
她笑得和花一样灿烂,转头看见存律站在不远处,正温柔地注视着她,于是朝他招招手,用唇语要他过来。
存律迈开长腿,嘴角微微上扬,「在聊什么?」
坐在病床边的易渺指着身旁的护士,说:「上次我溺水的时候,也是她照顾我。」
何存律看看护士,礼貌地笑了一下,点点头。
「上次我们还没在一起。」易渺抬头看他,「但她说她那时候就知道我们会在一起了。」
「是吗?」
护士收收她的药车,「我看人很准的,那时候你男朋友看你的眼神那么温柔,搞不好不只我看得出来他很喜欢你。」
何存律咳了咳,忍不住向上弯的唇角。
易渺呿了一声,「他之前不知道对我多兇。」
护士看看他们,「看你们现在这么好,就不要结婚了,相信我,婚姻真的都是爱情的坟墓。我老公结婚前每天接我下班,怕我累,每天都送吃的来护理站,对我真的好的没话说,结果结婚以后能看到他十二点以前回家就不错了,还什么温馨接送情。」
易渺满脸黑线,怎么突然开始叫人不结婚本来想说什么,就看见何存律笑了一下,看着易渺说:「的确,婚姻只是一张纸。只是有或没有对我来说都不会改变什么。」
护士摸摸手臂,「矮油,你们好肉麻。」
易渺仰头看他,他低下去的声音让她觉得有点不对劲。
她压着注射伤口上的酒精棉花,站了起来,依旧仰着头,对上何存律的目光,他有点不安的避开。
易渺拉着他,问:「怎么了?」
他轻轻地笑着说:「晚了,我们回去吧。」
她点点头,没再多问。
易渺从来都不会想去多问些什么他没有主动说出口的事,她一直都认为他如果真的想要告诉她,绝对不会隐瞒。那些会隐瞒她的也许都是易渺知道没有好处的。
虽然存律并没有否认爸爸的犯罪证据是他交出去的,但易渺一点也不想询问或是朝他发脾气,因为她知道爸爸和存律之间还有她不知道的恩怨情仇。
那是两个她都不想失去的人。
刚开始和存律在一起的时候,只是单纯因为她喜欢眼前这个优秀的他,卓越的他,但现在她知道自己越陷越深,沉迷在他的举手投足间,甚至是一个微笑片刻,她都觉得她一辈子再也不会遇见能倾心的对象。
他出于本能和无意间对她的保护与宠溺,都是她没办法离开的原因。
她像一隻囚鸟,被困在他的怀抱里,心甘情愿。
存律载易渺回家时,已经凌晨一两点。
他帮她开了车门,道完别,在她转身离开前,他喊住她。
她回头,「怎么了?」
「明天要带你去一个地方。」
「」她连忙点点头,「什么时候要去?」
「早上十点,我来接你。」
「好。」
「早点回去休息。」他说。
她点点头,「你也是。」
一进家门,易渺就马上倒卧在沙发上,她觉得她的精神电池已经寿终正寝,但是洗完澡之后精神又好了起来,凌晨四点,倒在床上,正在培养睡意,手机讯息声响了。
是何存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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