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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儿道:“这可奇了怪了,三少爷的人和咱们这里的人有什么区别么?便是临时使唤了,也没有说要打赏的话,再者,你要赏他什么呢?”
宛春笑道:“话虽如此,但人家为你办了事,你不能不对人家表示一下感谢呀。若然是在一个院子里也就罢了,李桧跑来跑外,也算尽心了,我看那日他们送进来的洋取灯就不错,他们跟着三少爷,必然随身都装了烟匣子,给他个取灯日后用起来也方便些。”
秀儿听见,攥着辫梢笑了一笑道:“洋取灯虽不值钱,难得用处多。也罢,送这个也不算什么。”说毕,就一甩手,将系着红头绳的大辫子往背后一扔,自去黄花梨百宝嵌花鸟图顶竖柜前开了上头的小柜门,翻动几下,拿出个小纸盒子道,“这取灯还是二小姐上一回给你贺生辰时,随着花烛一道寄来的,我们屋里没有抽烟的人,倒是把它给雪藏了许多日子,也不知还能不能用了。”
于是她就抽出一根来擦了,看那黑呢帽似的尖头上‘扑’的现出一抹火苗来,竟还能使用,便忙的一口吹灭它,将那洋取灯塞在怀里,只等李桧回来交给他。
因宛春近日听了弗雷德话,要进行复健,故而下午秀儿和周妈总会有一人要抽出半个时辰,来扶着她在床沿周边走一走。今儿轮到秀儿,她为了将宛春从床上安稳扶下来,且又不能加重她的伤势,因此只好将半个身子伏低假作拐杖,叫宛春将胳膊由她肩上绕过去,单手撑住,才可从床上站起。
这次仍旧如此,只是宛春起身刹那一时大意,竟把还在给金丽写信的事情忘了一干二净,原本铺在被子上的纸笔,随着她的起动,登时滚落一地。
慌得秀儿忙用脚勾住那欲要滚到床底下的自来水笔,扶持着宛春站好,自己才稍稍弓下了身子,捡起纸笔问她道:“四小姐,你这又写什么?”
宛春笑将那信拿过去,折了两折放在书桌的屉子里道:“金丽从上海寄了信来,我赶着给她回信呢。”
“表小姐寄来的?”秀儿脸上带了三分笑,边扶着宛春走动边道,“她信上都说什么了?”
宛春道:“无非是近日做了何事,金丽的小孩子脾气,到了中学里也没怎么改。喏,那信里还提到了她对于校友们的看法呢,说是与她们沟通艰难,当初还不如上旧京里来读书。”
哧!秀儿忍不住的笑,搀着宛春的胳膊道:“大概是表小姐家中只有她这么一个孩子,且你们两个年龄相近的缘故,所以她和四小姐你的感情尤其好。你忘了么,去年夏天来的时候,你们两个偷嘴,半夜跑到后院花园里摘葡萄吃,叫李管家当家贼抓个正着,挨了老先生和先生好一顿训,可不就是个孩子?只是今年你毕业了,才有些大人的样子,我想要不了两年,等到表小姐毕业时也该转性儿了。”
“为什么转性儿?我看她的脾气就很好。”宛春亦是微笑着说道,“活泼泼的,像个百灵鸟一样。”
“是啦,是啦,百灵鸟。”
秀儿含笑撇撇嘴,她何尝不知活泼的好处?那会子还没到静安官邸,她们一家都住大杂院的时候,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打小鼓的姑娘、卖冰核的姑娘、弹三弦的姑娘,都是活泼泼的,但是这活泼放在少女身上犹可,等到为生活所迫或者结婚嫁了人的时候,谁又能活泼的起来呢?金丽家中固然富裕,但她不可能没有结婚家人的那一日,入了别人的门就不能和在家中相提并论,自然而然地脾气也会收敛稍许。
不过这话她不大好在宛春面前说,只是想起大杂院的时候,倒勾起一段心事,便对宛春道:“前儿你答应给我写家书的呢?既然这会子你要给四小姐回信,不如也帮我写了,寄信的时候一道寄去不是省了很多麻烦吗?”
宛春也想起来自己是曾答应过她这事,便笑道:“那正好,这里有现成的笔墨,你扶我坐下来,你说我给你写。”
“行。”秀儿笑了一声,真就扶着宛春坐到书案前,拿了个脚踏子来,小心的将她的脚放上去。自己只趴在书案的一角,抵着腮凝神思索了一番,才道,“四小姐,你就写我在这里吃住的很好,昨儿太太还叫府里给我们量身做冬衣,四小姐待我也很好,让他们不必担心罢。”
她说得极为简洁,言语又实在,宛春刚动笔就忍不住笑的搁下去,道:“你就没有别的话可言了么?只说了这么几句,巴巴的送到湘潭,又有什么意思?”
秀儿托腮笑道:“我原本就没有什么话要说,写信回去不过是让他们安心罢了,你要是觉得我说的话少,劳烦多添几笔。”
宛春点了点头,就重新拿起笔说道:“那么,我就给你多多美言几句,好叫你的父母放宽心。你如今到了可以婚配的年纪,我们府里正有个好人,厮配得起你,以后你也可以成为我们家的人了。”
她嘴里说着,手上一刻也不停,笔走龙蛇,登时就写了两行字出来。先时秀儿还当她是真要给自己美言几句,一听后来的话语,不觉就伸手过来抢她的笺纸道:“你怎么这么调皮?人家正正经经的找你办事,你净会给人家捣乱,我可不许你这样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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