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弟,停手吧。”
哥盛此言虽轻,但如重雷一般惊诧了在场诸人。
“原来你都知道了。”宸仍然淡定说道,“那你为什么还一个人来此,以命相拼。”
“因为他是我弟弟……”哥盛看着荀其,浅笑了一下,说道。
宸听得哥盛的话,又看着他自内心的笑容,瞬间想起当年在易国边郡酒楼中,岫羲亦说过一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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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不认识舒右,我会称赞他这一行为。你知道我最看不惯背后使诈和落井下石的宵小之人。”
“但是事实是,你不仅认识他,而且他还和你的前程很相关呢。”
“无论是老二还是老四……”岫羲说到一半,手上无意间用劲,先前玩弄的杯子顷刻间碎掉了。
“这么相信岫煊吗?虽然他还小。”流宸重新拿了个杯子推到岫羲面前,说道。
“啊,因为他是我弟弟。”
“……我也很希望,能有人这样说我。”流宸眼中有片刻的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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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亲兄弟之间独有的深情重义,是无条件的信任,是可以用性命守护对方的真挚。是自己一生都无法拥有的珍宝。
正这样想着,宸听见哥盛接着说道:
“对我来说,你和荀其一样,你是和我有相同血脉的兄弟。哥哥照顾弟弟不是天经地义吗……咳咳……即使明知你要闯祸,我……愿替父皇结束这一切……咳咳……”
“三哥,你别说了,我先替你疗伤。”荀其的声音在颤。
“我的伤,我清楚。不必了。”哥盛缓了一口气,又对宸说道,“如果当时我不是只有……咳咳……十个月大,没有能力做什么,我一定会像保护荀其这样……护你周全。”
“你承认,是你们的人做的。”宸的唇边在笑,眼中又像在哭泣。
“你的出生……在舅舅看来,是莫大的威胁……咳咳……可是他已遭受报应,被病痛折磨多年而离开人世……你的仇恨可以就此平息么。请你原谅我的家人,不要仇视荀其……咳咳……毕竟你被迫远离王庭时,这世上都还没有荀其的存在……”哥盛顿了顿,又嘱咐荀其道,“不要怪你四哥,我们欠他的太多了。”
“我知道……我知道……”荀其哽咽说道,眼睛已被泪水模糊。之前一切觉得微妙和奇怪的地方,如今都说得通了,只可惜知道的总是太晚、太晚了。
哥盛躺在荀其怀里,仰望天空,这天空一片澄澈,就像小时候他策马飞奔在草原上时仰头所见的蓝蓝的天。
“我多想再一次在东部的草原上驰骋,可是那片草原已不在我们的管辖之内了……我愧对父皇,可他不愿原谅我……咳咳……我甚至不能……战死沙场以谢先祖……若我的死,能换来你们之间的和睦,便也算是我死得其所……”哥盛话音越来越弱,越来越弱,慢慢闭上了双眼,再也没有睁开。
这段时间里,蓊茸带来的一队杀手已全部战死或被擒,蓊茸和宸被越过阻隔来支援的人马前后围住,众士卒不敢轻举妄动,只等待荀其一声令下,才敢将大皇子和疑似四皇子的人拿下。而荀其的命令迟迟没有下达。
“四弟。”蓊茸侧对着宸,拖长声音,一面打量,一面冷笑说道,“你不只是帮我这么简单,还另有图谋。我真是低估了你。”
宸并没有回应蓊茸,他仍沉浸于哥盛带给他的震撼中。宸一直以来的梦想,是和岫羲分别坐上维国与易国的皇位,联手一统各国。在岫羲选择漂泊江湖的时候,宸虽然嘴上没说,但是心里第一次产生了动摇。而眼前哥盛的死又消除了他对维国皇后家族大部分的恨意。支撑自己多年的仇恨轰然倒塌,有那么一刻,宸忽然迷失了自己,不知道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这时候,荀其总算抑制住悲伤,话道:
“我们这就带三皇子回王庭。大皇子与四皇子同行。”
蓊茸自知无力逃脱,便没有吭声。宸如果想走,其实在场不一定有人拦得住他,可是即妃还在王庭,宸不可能自己一走了之,于是他也没有抵抗,默然骑上士卒牵来的马,被士卒里三层、外三层地簇拥在中间朝王庭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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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中午,维国三皇子哥盛的死讯传遍五国。漠阁内,关洲亲自将这个消息告知了赫连嘉露。赫连嘉露在关洲面前极力表现出不用人担心的样子,而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再难掩饰心中的感情。
“显皇未应允三皇子上战场的请求,三皇子一人在王庭苦闷之际,无意中闻得大皇子与隐瞒了身份一心报仇的四皇子设局刺杀五皇子的谋划,为免事情一不可收拾,三皇子决意凭一己之力平息干戈,最后,为了救五皇子,三皇子舍弃了自己的生命……而大战当前,显皇并没有定大皇子和四皇子的罪,甚至加倍倚重于四皇子对阵孤国。四皇子也的确不负所望,率军折回东面战场后,借助岩壁、流沙等繁杂地形,凭临时接管的军队便遏制住了原本不利的局面。显皇见事有转机,又抽调防守王庭的部分人马奔赴西面战场,传令郡马展朋全力抵御……”
赫连嘉露脑海中回荡着关洲的话语,自责与伤痛全部袭上心间。如果不是她利用了哥盛的心意,伤害他的感情,害得哥盛成为国家罪人,他就不会失掉建功立业的机会,在心灰意冷之下殒命。事情根本不会展成如今这个局面。是她的自私害了哥盛的一生……她有什么资格独自幸福。
刚烈如赫连嘉露,顷刻间作出了一个偏激的决定,一个哪怕今后她会因此付出加倍痛苦与悔恨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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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国北面战场,驻扎在橘焰山庄西南侧、漠阁的军营中,有侍从为关沭呈上了漠阁送来的书信。关沭听说哥盛的事以后正担心赫连嘉露,连忙拆开了书信,信上的字迹虽然是他所期待的,但是内容却字字刺痛他的心:
昔有妹喜褒姒,今有赫连嘉露,业已祸及皇族贵胄,但求不累他人,此生决意不嫁君,惟望成全,将君从前予我心,付与她人可。
关沭放下书信,只觉眼前一黑,以他对赫连嘉露的了解,此言一出,便再无挽回的余地。
“启禀小阁主,北方拓跋军已出暗号,我们是否即刻呼应行事?”营帐外,一士卒扬声道。
关沭克己收敛心神,答道:
“按照部署,全军分三路出击。”
“得令。”
随即,帐外吹响号角,井护、罗洞等人率各路人马倾巢而出。漠阁与拓跋家赌上一切,只待这一战定胜负。
关沭伤情之下寄情战场,众军见主帅亲自上阵,大受鼓舞,浴血奋战,破敌势如破竹。舒家父子面对南北联手的猛烈攻势几乎溃不成军。
战事牵延橘焰山庄,消息传至星坛外,橘焰山庄庄主廖威心中顿生隐忧。一方面橘焰山庄人马对星坛久攻不下,一方面廖威连日担心留在山庄的亲眷遭战火殃及,思亲之情愈盛,交战时难免分神,时日越长,心中再无战意。廖威预感易国分裂是大势所趋,不忍为国之大家耗尽己之小家,为私心艰难决定撤回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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