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不再分两支牌位?统统是田姓歷代祖先,好不好?」
「好!」(08)
「那大家一起来。」
「只一支——」
我就把新牌位放在第三间房子里的供桌上。新香炉取代旧香炉。口念大悲咒,手喷榕树叶水,洒净一番,清扫乾净。
「都换新的了!不过——」
我卖个关子,大家都好紧张!
又僵住了!
它们很直,真好玩!
「在这里,木屋是主人,本家是客人,主客各行其道,主人不可怠慢了客人,客人可要尊重主人。要合乎礼义!」
一下子房间积存的阴霾一扫而空。我坐下来,一心,入静,就又颂起金刚经来。
金刚经颂完了。作了大小廻向,每人皆得到了同分的功德,主客尽欢!得未曾有法喜,打破了百年的法执我执,得到了清凉。连山都高兴起来了,雨也停去!在对峙中,破了一方,另一方不攻自破!把两个牌位破去一个不就得了!
人鬼对峙?如人原谅了鬼?或者鬼原谅了人?只要有一方觉悟,放下,他方没有了对立之局,他就各自飞散了!诸多的恩怨便在一剎那间烟消云散!
我顿觉累了!
去喝了一鑵花生牛奶,咬两块麵包;又去小睡一下。
这半百之躯,已不若当年之勇猛健壮?只是心中闪过一个意念!
「没有那么好赚的啦!」
「布袋戏中,还没出场的才是最厉害的角色!」
此番回来,预定颂经一个礼拜,就回台北。
也只了却一番心愿,不宜多想,结个好缘,如此而已,又何必多心呢?
在睡梦中,床前站了好多人,吵吵闹闹的,我一觉醒来已是夜幕低垂了!秋虫在窗外唧唧的叫着,十分好听叫人喜爱!
「今天还夜游不?」
我自己窃笑:不了!
我这一生也一直秉持着:该做就去做,断绝自己的后路往前衝的信念,不会去想太多?尤其讨厌那种机心机事,我不是不懂孔子的:敬鬼神而远之的道理,以及祭他人之鬼是諂媚的行为?
大致上,我不是个保守派的人,步步设限,设防,既得利益抓住不放!我一亙有如寄如客的思想,空,随性,不掛碍,马上可以走人,不眷念!游客哪有住下来不走的道理?军队开出去打仗,哪有住下来的道理?不管打胜打败?我也从不想拥有世界?如果我拚命佈局?那我是想交班,想溜,想下台,想跑去玩!
我喜欢新奇变化,不喜欢规律不动。
为了一个理想我可以不顾一切衝上去。
为了一个奇字,我可以丢下一切游玩去了!
因此这些被田家扫地出门的木屋英豪,我就颇为同情;田继谦,一九九年当股票经纪人股市崩盘,本身因负债累累,又感觉愧对大眾而上吊。田竹君二二八事件之后躲在山上被围剿射杀。田少猫,抗日失败自杀。———
这些人如果换另一种方式生活就没事?
可是他们就是有所为,有所不为,他们好奇怪,不争名不争利也不贪爱女色和财富,他们只想做他们认为应该在一生中全力去做的事。像一般人去打拚去追求,只不过到后来他们失败了,赔上了性命,连本家的宗祠,也进不去,被人间硬除了名啦!在他们意气英发,得意洋洋的时候,可能连想也没有想到会演变成最后那样的结局?说不定他们一直自我催眠着:他们是神有神一般的不可打败的英明与威武,却一路追求错误的东西,不是一件痛苦的事吗?而且所有的反转几乎急转直下,统统是偶发事件导至不可收拾?一旦溃败就很难东山再起?
人间妄相,是说也说不完的?
就是苦,想不开,自杀了,作鬼也苦,越想越苦!苦半天,苦原来也是假的?鬼不是什么也没有了?为什么还苦?说穿了,只因放不下苦的另一面,那些感觉依然迷恋着他,他夜夜贪爱,不能暂捨!生命!财物,食色,名利,权势与兴趣,样样贪爱,而样样得不到?执着如是!
山间无岁月,这夜,显然相当漫长!彷彿滴落不尽!
忽然,说也奇怪雾从窗口,汩汩的如水一般,涌进了屋子里来!那如丝如幻的白烟,一下子充满了斗室。我被这奇景吓呆了!
用手去抚弄,又飘忽又细腻,想要它,它却溜走,静下心来感受,ヌ一丝不掛,沾也沾不住?以为是虚妄魔境?又挥之不去。
诚心念佛,物竟无所还地,依然存在。
「许老师!许老师!」
「谁?」
「我可以进来吗?」是女人的声音。
「我就在窗外!」
我挨过去看,只见一个长发披肩的妇女,在雾光中贴着窗口。
「有事吗?我要睡了!」
「我有话要告诉您!」
「就在外面说,不然我要睡了!」
「可是外面很冷,地上又湿,哦!我跟另一个人来的?」
「谁?」
「白龙伯仔!」
「喔?他人呢?」
「许老师,让我们进去吧!」窗口出现一张南瓜狮面脸。那声音透出奇怪的颤音?他到底在害怕甚么?
「好吧!从大门进来,我去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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