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净之抬起头,目光落向几步之外,沉默片刻,还是开了腔:“……妈。”
这一声妈让蒋婕竭力克制的情绪再也绷不住,眼眶瞬间通红,顷刻间垂下泪来:“对不起,小之,是妈妈错了……”
黄净之的眼神几经变化,嘴角抿成一条平直的线,他看似叛逆,但却从来心软,蒋婕若继续疾言厉色,他还能辩一辩,可一旦像这样主动退让示弱,他就没辙了。
母子俩这样相顾无言地僵持着,还得李济州出声圆场:“阿姨,外面太冷,要不我们进屋说?”
方凝公务缠身,是百忙之中来帮忙解决儿子的终身大事的,明天一早的飞机离开,原本已经睡下了,因蒋婕深夜突然登门,她披着睡袍打着哈欠出来迎接。秀姨晚饭时候做了醪糟甜米酒,给每人都盛了一碗,又跑去厨房手脚麻利地忙活一通,另给黄净之端出来现做的醒酒汤。
客厅里漂浮着甜滋滋的酒酿果香味儿,方凝靠着沙发歪头两指并拢揉了揉太阳穴,率先开口打破微妙凝滞的气氛,睨向对面的蒋婕:“是谁下午那么冲动,好几斤重的烟灰缸说砸就砸,现在知道心疼了?”
蒋婕神情恻然,她向来端庄自持,即便坐在沙发上也是腰板挺直脊背紧绷的姿态,此刻被多年同窗这样当面奚落,竟也无言以对。
“要我说,你就是太轴,跟自己的亲生骨肉都要较几分真。”见她不搭腔,方凝继续道:“净之这孩子还不够懂事听话么?他一个成年人,什么大道理不懂,这条路有多难走他比你清楚,但能怎么办呢?这种事又控制不了。他憋了这么多年才敢向你们吐露实情,在此之前内心经历过多少痛苦挣扎,你有没有想过?你只知道自己难受别扭,好像孩子是在故意跟你作对,可你也当过孩子,也有跟父母意见相左的时候,也应该能理解,越是这种时候,如果连当妈的都不跟他站在一头,那就别怪孩子不乐意待见你,凡事有因必有果么,我说的对不对?”
方凝一贯言辞犀利,早年在谈判桌上跟人针锋相对,一口快嘴能驳得一众男士哑口无言,如今身居高位,锋芒稍掩,已经好久没这样咄咄逼人过,今天她一个是气恼李济州被殃及,一个也实在是心疼黄净之的处境。
蒋婕被她一番话说下来,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更加白了白,下意识瞥向黄净之,却正好捕捉到李济州咧嘴笑着冲他妈竖大拇指的小动作。
“……”
心头涌出一股酸楚,她的小之许多年都没这样过了,和她像对普通母子那样毫无芥蒂地相处,隔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已经不记得,回忆里全都是无休止的冷战和争吵,她从前只觉得是儿子太叛逆,却从未想过原来自己也有问题。
一直以来,她都在努力扮演黄淮笙夫人这个角色,希望总有一天能得到丈夫本家那边长辈们的认可,却全然忘了如何当好一个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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