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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院的那一天,回到家之后,我立即敏锐地发觉家中的气氛怪异。
就连刚刚在车上,爸爸开车载我回家时,表情也明显看的出来有心事,连跟他聊天的时候,他也笑的心不在焉。
看向坐在沙发上转换着电视频道的哥哥,本来想要问他发生了什么事,妈妈却在这时刚好从厨房走出来,叫我先回房间洗个澡,待会儿有事情要跟我商量。
听见商量这两个字,我的眉头皱了一下,却也没有多问,点了点头就上楼了。
再度走下楼梯时,我已换成了轻便的睡衣,走经楼梯口时若有似无地听见了客厅传来的对话声,像是在争执,使我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
「我不管,我就是不要女儿离开。」爸的语气很坚决。
「你以为我喜欢这样吗?不然你说说看还有什么其他办法?」这次传来的是妈的声音,「我也考虑了很久才这么决定的,昨天下午你在病房门口也听见了吧?柯医生讲的那些,以及薇薇同学他们的对话,难道你都没有什么感想吗?」
停住呼吸,整个脑子乱成一团,不禁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有没有听错。昨天雅馨姊和湘柔他们几人的对话,其实爸妈一直有听见?
难怪黧皓杰才刚离开没有多久,他们两人就半分不迟地开门走进了房间……
爸没有回答,不久后妈又啟口,声音将我拉回了现实。
「你一定记得当初薇薇精神崩溃的样子吧?那段日子她连正常生活都无法好好地过下去!你仔细想一想,我们选择搬来南部的主要原因到底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不让她的情况恶化下去,所以你才向公司声请调职,想要给她一个全新生活环境的不是吗?」
爸依然选择沉默。
「如果她待在这里还是会受到伤害,不就与我们原本的目的背道而驰了吗?那……」
「好了,别讲了。」爸打断了妈,声音低沉,「别吓着孩子们,等薇薇下来再看看吧,不管我们想怎么样总得尊重她的决定。」
语落,妈也止住了口,像是被说服了。
驻足在楼梯转角处,我不自觉地握紧了楼梯的扶手,心中缓缓地消化他们两人刚才所说的一切。等到整理好情绪,我深呼吸,才又开始移动脚步。
一踏入客厅,随即看见爸和妈分别坐在不同的沙发上,各怀心事地发着呆,而哥已经不在了,大概是回去卧室了。
「妈、爸,我下来了。」
闻言,他们同时抬起视线看见我,一看见我的身影,妈立刻要我坐到她旁边。
等我就坐了之后,她便转向我,表情凝重地开口:「薇薇,你阿姨一直独自在台东生活,前几天她打来电话时,谈自己最近的状况,也提到一个人过日子的感觉真的很寂寞……所以妈妈在想,如果你……」
「要我搬过去跟她一起住吗?」看妈一副难以啟齿的模样,我自动帮她把话接下去,下一秒果真接收到妈略显讶异的神情。
「你都听见了?」
我点点头。
「那你……」
「可以给我时间考虑一下吗?」
妈愣住了,最后仅是点了点头,眼眶微微泛红。
我将双眼转向未发一语的爸,他的神情黯淡,目光也在我的身上,注意到我的视线后,爸招了招手示意我过去。
「爸……」
我走到他的面前,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伸手摸了摸我的头顶。
「回房间休息去吧,自己再好好地想一想,不管你的决定是如何,我和妈妈都会尊重你的。」爸慈爱地笑了笑,却让我忍不住一阵鼻酸。
「给孩子一点时间。」
在我离开客厅,准备走向楼梯时,似乎听见了爸这样对妈说。
我似乎又成为累赘了。
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总是不停地让他们替我担忧。
不管是先前搬家,害家人得放弃原本适应已久的生活环境,又或者是这一年多以来的定期回诊,每次都让爸妈特地向公司请假陪我去医院,就连前几天病倒住院也一样,每次都得这样子麻烦他们,牵连大家……
好讨厌这样的自己,这样一无是处,只会增加所有人负担的自己。
真希望自己有用一点。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我靠在门上,思绪恍惚了起来,缓缓抬起眸望向对面的窗户,什么都看不见,只有一片夜的漆黑。
然后,我想到了一个人,也突然好想和他说说话。
只要能听到他的声音我就已足够,即使是最后一次,真的……
等到我从昏昏沉沉中拉回思绪,自己已经拿出了手机,并且自动地按了几个号码,现在剩下最后一个步骤,只差没有拨出去了。
明明只要按下通话键就好了,可我的勇气就像是在一瞬之间通通的消失尽一般,久久不敢按下去。
在心中与自己左右拉扯着,游移不决了许久,最后我暗自叹了口气,删掉了萤幕上的那串阿拉伯数字,收起手机决定放弃。
孰料,在我收起手机的下一秒,手机竟开始震动了。
当我看见来电显示与刚才迟迟不敢拨出的号码一模一样时,不禁屏息愣住,心跳也乱了规律,一时忘记要有所反应,半晌意识到电话快要掛断后,才连忙接起。
「……喂?」声音微微颤抖,我不自觉地握紧手机。
「本以为你不会接咧,正打算掛掉时电话就通了。」他的声音传入耳际,轻松的语气使我紧绷的神经慢慢松懈下。接着他继续凉凉地说道:「在干嘛?我听柯子晴说你今天出院,想说来关心你一下。」
「真是谢谢你的关心喔,我在跟一个白痴讲电话。」我哼哼,「没让你等更久一点就已经对你不错了,还抱怨喔?」
「怪我囉?」
听见这句熟悉的经典台词,我停住,接着忍不住笑骂:「干嘛学段言蔪呀你!学人精……学人也就算了,好的不学都学坏的。」
「谢谢。还有、那句话我会原封不动地说给他听。」
有某种久违的感觉,正一点一滴地回归,我们似乎很久没有像这样谈论着身边的朋友了,上一次是什么时候我已忘了,不过我想大概是他离开之前……
一切的生活还没有发生变动之前。
「……干嘛突然安静下来?」
「欸、我问你一个问题喔。」
「问啊。」他语气半透露着无奈。
「假如有一天……只是假如喔!如果你们发现,我彻底从你们的生活中消失了,不管在哪里都找不到我的踪影,就像从人间蒸发了那样,你们会不会有人……就算只有一个也好,为我的不告而别感到伤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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