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她父亲这么大的来头, 可比陈适逢之流的商人矜贵多了。
原来大小姐远远不止大小姐。
原来冥冥之中, 他早读到过曲开颜了。曲同在他早期执教期间,文集里提到过他的女儿。说囡囡把他手写的稿子用她妈妈的口红全涂鸦掉了, 关键是, 对于一个作者,最大的痛苦不是写不出来东西。而是, 要把他已经成文的这一篇凭着记忆检索重写一遍。事实证明,同一支笔匠也不能有完美复刻,人呀,注定跳不进同一条河流。
田垅回去的路上,是周乘既背曲开颜的。天黑得深沉,原野上有游浮的蛾虫。曲开颜的一只脚踝上还绑着他的领带,她神神叨叨地问周乘既,世上到底有没有鬼?
“我希望有。”
“为什么?”
“这样你可以老实点。”因为她勒得周乘既的脖子快喘不过气来,他有必要提醒背上的人,“跌到龙沟里,我俩一塌糊涂还不止,还有那种水蛇……”
“别说了。”
一截安静的路后,曲开颜再问他,“你喜欢我爸什么题材的故事啊?”
“……原则上我算不上书迷,只看过你爸一两本文集。”
“哦。”曲开颜好像也没什么所谓,只告诉周乘既,她爸爸还有篇遗稿没有面世。之前同爸爸合作的编辑老师,这些年隔一段时间就会找开颜聊一聊,希望她作为遗产继承人,能够同意授权出这部作品出来。
开颜始终没有首肯。“我还以为遇到爸爸的书粉了呢,还以为世界真的小且妙呢。”
周乘既没有所谓她的调侃,只问背上的人,“为什么没同意?”
“因为我不缺钱呀。也不想他们改爸爸的东西。”曲开颜说,这么多年,她不信任任何人看爸爸这份遗稿,但是,倘若周乘既是爸爸的书粉,她愿意拿出来给他看的。“可惜你说的,你连路人粉都算不上。”大小姐狠狠替爸爸教训了傲慢的人。
傲慢的人从善如流。“是,这么贵重的东西别交给我。”
“你生气啦,那么我是开心的。”曲开颜同他作对。
周乘既却一直淡淡的,懒散心神。
一直到他们驱车回到曲开颜住处,她因为例假的缘故,早早去洗漱躺下了。
而周乘既溜号的几个小时,手机和邮件里攒了不少信息要回要复。
他借了曲开颜的书房打了几通电话,说是书房,其实办公设备通通不赶趟。
借着她的一体式电脑想装个制图软件的,安装过半,整栋房子突然跳闸了。
周乘既嘴上还叼着烟,乌漆嘛黑的,手里的烟都找不到烟灰盘来灭。干脆衔在唇边,径直去主卧房里瞧睡下的人。
结果,摸了个空。
曲开颜却是在楼下喊人。
楼上的人再凭着手机里的光去到楼下,只见有人着急忙火地解释,她什么都没干,只是那个吐司机插头好像松了,她才推了下,就啪地断电了。
过来的人让她站着别动,第一时间灭了手里的烟、把她捣鼓的插头拔了下来,再去找总闸在哪里。
等到周乘既把过电保安器重新推上去,楼里的照明及面板电源恢复了,检查的人才认真排查原因,吐司机的插头接触不良了,漏电保护,不怪她。
只是,“你鼓捣吐司机干嘛?”他们回来的时候,已经在外头吃过饭了。这一个钟头都没到呢,周乘既问曲开颜,“修仙的仙女也犯了馋痨戒了?”
和厨房大概下辈子都八字不合的曲小姐一脸洋相,撂挑子不干了,算了算了。都说绿茶狐狸精不是每个人都干得来的,曲开颜觉得温柔贤惠也是。
她就天生不是这块料。装也装不像的。她还不如给点钱打发人去买了送给他更为实际点。
于是大小姐彻底不装了。她和周乘既摊牌,早上她问赵阿姨,周乘既在家都吃什么早饭。
赵阿姨说,简单点,要么米粥咸鸭蛋,要么三明治配茶。
米粥咸鸭蛋还好理解点,曲开颜不解,三明治不该是配牛奶吗?
“因为我不爱喝奶。”
“你不爱喝奶还长这老大高的个子!”
“嗯,事实证明喝牛奶长高是个伪命题。”
周乘既再问她,“那么三明治还做不做?”
“不做了,不会。”吐司机都为难她。曲开颜是那种失败就是失败的母亲,没有那么多废话鸡汤的人。
一口没吃着光听她画大饼半天的周某人哀鸿遍野,“你就不能多试一次吗?拜托,爱心别这么潦草且一次性好不好。”
“吐司机坏了呀。”
“吐司机坏了还有烤箱,烤箱不行还有锅……”算了,锅她也使不明白的。周乘既干脆亲自上阵了。
曲开颜看着有人行云流水地烤面包片,煎鸡蛋培根和圣女果。
再把芝士片和沙拉酱摊、淋到上头。
最后一步,周乘既才交给在边上观摩的人。曲开颜把另一片烤过的面包片盖上去。
教学的人要她先把面包片的四边切掉,再沿三明治的对角线切开。
其实已经很简单的步骤了,周乘既唠叨完了,还是怕她切到手,手过来帮她扶着西式刀。
曲开颜笑他,“你干嘛呀,你拖着我,我没力气切了。”
“我不拖着你,我怕吃到带手指头的三明治。”
大小姐忍俊不禁。
身边人不让她笑,“认真点,拿着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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