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刚坐到桌上,忽听帐外一阵吵闹声。
“娘娘,陛下正在用膳,您稍后片刻。”侍卫说道。
下一刻,厚厚的毡帘被打起,朔风裹着雪绒扑入帐内,昭蘅只着了单衣的背感到恶寒。
“陛下、娘娘,小六不见了。”安嫔跌跌撞撞闯入帐中,“扑通”一下跪在厚厚的地垫上。
皇帝扯了扯身上的披风,皇后皱眉问:“怎么会不见了?”
安嫔哭道:“小六下午要去山中猎狐,妾身嫌冷没有跟他同去,叫了八名侍卫陪他一同进山,刚才他们回来说,小六下午进山之后,他骑的那匹马就失控了,突然驮着他飞奔跑进山林间,侍卫们立刻打马去追,却没有追上。他们找了两个多时辰,现在还没见到人影,眼见着天就要黑了,天上又在下雪。娘娘,求您赶紧派羽林卫去搜救小六吧……”
她跌坐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
昭蘅一勺一勺舀着鸡汤送入口中,听着她的哭声,只觉得这是世上最美妙的声音。
她也会害怕吗?也会感到绝望吗?
这一切,都是她应得的。
皇后闻言诧异道:“小六学骑射多年,他骑的马驹又是驯化后的,不应该啊。你先不要着急,说不定跟上次在宫中走丢了一样,只是他到哪里睡着了也不一定。”
“不一样,娘娘!”安嫔眉眼间闪过丝不自在,她涕泗横流,拉着皇后的袍角,哀声哭求:“娘娘,外头下雪了,山里又有猛兽出没,妾身怕小六有危险。娘娘,您可怜可怜妾身,在宫里这些年,妾身跟小六小七相依为命,他们就是妾身的命。小六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妾身也不愿活了。”
“你先起来。”皇后扶着她冰冷的手,又扭头吩咐:“把我的鹤氅拿来,我出去看看。”
“娘娘。”昭蘅放下碗筷,站起身,温温柔柔地对皇后说:“外面风雪大,您身子弱,我去吧,您在帐中等我消息。”
皇后看着她,犹豫片刻,终究还是从案头取了调动羽林卫的令牌给她,道:“你当心些。“
昭蘅颔首,接过令牌,正要去拿她的披风,停云嬷嬷已经将皇后的鹤氅拿来了。
皇后扫了眼她的披风,在风雪间行走还是单薄了些,抬手示意停云嬷嬷将鹤氅披在昭蘅身上。
昭蘅愣了下,皇后道:“披着吧,外面冷。”
她的手握紧柔软的狐狸毛,朝皇后屈膝福礼道了谢,然后走出营帐。
安嫔愣了一瞬,随后扯裙跟着昭蘅去羽林卫的驻营调兵遣将。
昭蘅迅速将羽林卫能分得出的兵力分成四拨,让陪小六出去的那八个侍卫各带一队人马前往深林寻人。
她翻身上马,立于马头对安嫔道:“山高林密,下雪天路不好走,山中又多恶禽猛兽,为了你的安全着想,你回帐中等我的消息吧。”
安嫔急得眼睛发红,偏偏昭蘅的每一个字都狠狠扎在她的心上,提醒她小六可能面对的危险,也提醒她正是她下午畏寒失职,才让小六走失。
“我跟你一起去。”她咬了咬牙,下定决心。
“那你可要注意安全了。”
昭蘅微不可查地勾动唇角,勒紧缰绳,调转马头,双腿紧紧夹着马腹,催动马儿往林中走去。
作者有话说:
昭蘅:走啊走啊,我带你去个小黑巷玩耍。
安嫔:不要,不要,我不想死。你不许写了,不许把我写死。我敲你键盘哦!
卑微作者:要是明天没更新,就是不想死的安嫔把我键盘砸坏了!
第70章
李文简才回承明殿, 飞羽便从底下手里的拿来江都的密报,他粗略看过一遍就转身进了屋。
“王延鹤他们护着她抵达珞孜,江都和燕赤正式开战, 官兵与难民闹了起来,城里乱得不像话。王延鹤盘算着绕路从江都以北去往珞珈, 谁知刚出城便遇上燕赤军队,王延鹤跟他们交上了手,燕赤军队退出之后,魏大姑娘也不知所踪。”
安胥之顺着纸上的话读了一半,抬眼看了一眼坐在书案后的李文简, 便又接着说下去:“王延鹤他们在珞孜附近找了四五天, 都没有魏大姑娘的消息。王延鹤担心魏大姑娘跟着难民去了珞珈,他怕他们贸然出现在珞珈,惊动北府的人,反而对魏大姑娘不利,不敢轻举妄动,请殿下示下。”
李文简或是想起当日在此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向他许诺的女子, 他合上书卷, 道:“晚玉从小娇生惯养,我不应该心存侥幸。”
“我也没想到她竟然有这个胆量答应你。”安胥之不由有些感叹:“要不我去一趟北府……”
“绝对不行。”李文简斩钉截铁拒绝:“杨洛算是很少露面了, 在北府刚露头, 便被杀害。更何况你在东宫行走多年,朝中上下无人不认识你。你去北地,更加危险。”
“可是——”安胥之皱眉。
“让王延鹤他们现在珞珈城外找晚玉的下落,其他的容后再想办法。”李文简道。
安胥之道了声“是”, 转身退了出去。
入夜时分, 李文简还在书房处理政务, 便听牧归来报:“殿下,谏宁来说,猎场那边出事了。六皇子出去打猎时,马儿忽然失控,和侍卫走失,现在下落不明。”
“嗯。”李文简抬起眼睫,目光渐渐从手上的书卷挪到外面的天光,黑云压城,雪绒绞绞纷纷扬扬而下,被风吹得四舞,随即又问:“这次围猎越梨去了吗?”
“去了。”牧归点头:“听说昨日良媛跟皇后说她最近做梦,夜里总是梦到被一只白虎追咬,皇后便下令将养在万兽园内的一只白虎放归山林为良媛消除梦魇。”
李文简不用细想便知道昭蘅特意带上越梨的原因,皇子公主所骑的马都是经由万兽园驯化后的。据说有些能力强的驯兽师将马儿驯得通人性,能听懂的主人的指令,让做什么便做什么。
如月亮般浑圆的窗外吹来朔风几许,他抬头看向窗外绞绞雪绒。
阿蘅为这一日恐怕准备了许久,他并不同情怜悯安嫔,做了坏事便要接受相应的惩罚。
她奶奶的血不能白流,也没有一个人活该无辜枉死。
血债血偿,原本就天经地义。
只是杀人的滋味,不是那么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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