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安嫔疾呼。
门外的羽林卫闻声问道:“娘娘有何吩咐?”
“小六的马在那儿,他肯定就在附近,快去找。”安嫔近乎嘶吼,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又重重跌在灰尘仆仆的地上。
羽林卫看了昭蘅一眼。
昭蘅甚至没有看安嫔一眼,她垂下眼睫,轻声说:“找六殿下要紧,他们几人现在还未走远,你去将他们追回来,我们在此地等你。速去速回,这么大的雪,若是将马蹄掩盖,就更难找了。”
羽林卫扫了眼白雪茫茫的山林,从腰间摸出一枚信号弹给昭蘅:“此处是护林人栖身的小屋,用的木料十分结实,不仅可以躲避风霜雨雪,也可躲避猛兽的攻击。娘娘千万不要走出此屋,若有紧急情况就燃放这枚讯号弹,附近的羽林卫看到了就会立马赶过来。”
昭蘅将讯号弹收回袖内,点头说好:“你去吧。”
羽林卫拱手退出小屋,重新将屋门阖上。
雪雾朦胧,纷纷雪落。
木炭尽情烧着,融融的暖意令安嫔出了一身薄汗。
万物俱寂,安静地只有木炭燃烧发出的哔啵声。
昭蘅看着那跳跃的火焰,抿起了唇,忽然问:“娘娘,您害怕吗?”
安嫔从窗户狭窄的缝隙内窥见雪地中信步离开的马,闻声下意识地回头,她看向昭蘅,扯出一抹疲倦的笑意:“今天多亏了你,本来你不用来的,却……”
“我问的是——”昭蘅抬起眼眸,羽睫上沉沉的积雪已经被炭火烤得融化,一粒粒晶莹的水珠挂在她的睫毛上,像茂盛春草上的露珠,她对上安嫔的目光,沉声问道:“您杀我奶奶的时候,害怕吗?”
安嫔悚然色变,心里生出强烈的不安,却仍旧僵硬地维持面上的笑意:“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六殿下不见了,您能体会到我当初找不到奶奶时心急如焚的感受了吗?”昭蘅面无表情地望着她。
“小六呢?”安嫔怔住,随即讶然地看向昭蘅。
昭蘅檀口微启,朝着她俏皮地笑了笑:“您不妨猜一猜?”
安嫔浑身控制不住地发抖,尖叫:“你到底把我儿子怎么了?”
昭蘅用拨火棍将盆中的炭火拨弄了下。火星子四舞,落在她的裙摆上,顿时烧了个窟窿,她抬手将火星按灭。
“您从一个一无所知的农家女摇身一变成了高高在上的主子嫔妃,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为何还要去想那根本就不属于您的位置呢?”昭蘅平静地问她:“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不都是您自找的?”
安嫔眸色中充满不安:“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您听不懂,那我慢慢跟你讲。”昭蘅抚平衣裙上的褶皱,缓缓开口。
“您想除掉宫里的皇子们,又不想引火烧身。所以先是和周阔里应外合,通过我往东宫送糕点,利用糕点中的木香粉和慈悲果相克的本性,以期损伤殿下的内腑。”昭蘅说:“殿下吃了您送来的糕点,中毒损身,于您大有裨益;就算他侥幸没吃,您也没有损失。这件事情里,只有我奶奶,因为您一个甚至不知道能否得逞的计谋,无辜枉死!”
昭蘅声音有些许哽咽,稍稍顿了顿,才继续说:“然后您策划六皇子莫名失踪的事,故意混淆众人的视线,让他们觉得您和六皇子也是受害者。对吗?”
昭蘅静静地看着安嫔。
安嫔凌厉清隽的眉眼微抬。
“再然后您趁四皇子和梅妃吵架负气的机会,在澄湖设计让他滑倒在水中,甚至还往水里放了蛇,想咬死他。”昭蘅摇头说:“都是为人父母的,您怎么那么狠的心呢?您就不怕报应吗?”
“你是怎么知道的?”
昭蘅凉薄地看着她:“您想方设法靠近我,利用我的同时,也有一个弊端,那就是我会更了解您。您将六皇子和七公主教育得很好,尤其是六皇子,我看到过您教他的那些书,您教他做君子,教他为君之道。您从冰桃的口中得知我目不识丁,所以起初对我不设防,因为您觉得我根本看不懂那些书上写的是什么。您心思缜密,后来发现我也在识文断字,每次我去景元宫您都会把那些书收开。对吗?”
“你说我心思缜密,你不比我更缜密?”安嫔的目光里淬着不加掩饰的嫉恨。
“没错,我心思的确够缜密,否则也不会亲自为我奶奶敛尸,从她身上的伤口发现她是被人推下山崖摔死的。”提起奶奶,昭蘅眼中浮起一丝雾气:“可是您也很谨慎,若不是您发现陛下的身体越来越不好,担心殿下登基后更难收场,也不会用这么拙劣生硬的手段跟我交好,通过我向东宫投毒。娘娘,我猜得对吗?”
安嫔眉头紧锁:“你我都出身微寒,我对你惺惺相惜,额外照顾些也没错,你凭什么胡乱揣测我?”
“胡乱揣测?”昭蘅像听了什么笑话似的,下一瞬她俯下身一把扼住安嫔的下巴,张扬地笑了起来:“你入宫之后为了学做真正的人上人,自命清高,凭什么对个无名无姓的太子昭训惺惺相惜?你以为我从小食不果腹、衣难蔽体,若有人肯施舍我些许温情,我便会三拜九叩感激涕零是吗?”
“难道不是吗?”安嫔的下巴被她紧紧攥着,吐字艰难。
昭蘅双目洇着残红,漆黑的眸子映着起舞的火星,怒意喷薄而出:“我告诉你,谢寄安。我从小在烂泥里滚着长大,为了活命可以不折手段,天性敏感多疑,从不信他人无缘无故的善意。你不该动她,动了你就该死。”
“你想杀我?”安嫔忽然笑了,目光桀桀地看她:“你杀过人吗?知道杀人是什么感觉吗?人的血肉是有韧性的,你会害怕得手抖、没有力气。”
“更何况,”她轻飘飘地扫了昭蘅一眼:“你没有刀。”
昭蘅微微扯起唇角,静静地凝睇着她的面容:“你想知道粉身碎骨、碎尸万段是什么感觉吗?”
安嫔蹙眉:“你什么意思?”
昭蘅起身走到门口,拉开木屋紧闭的门。
雪花纷纷扬扬落下,被朔风吹得乱舞,山里寒雾也被吹开了些。迷雾中,重物碾过积雪沉重的声音由远及近。
屋外风雪涌入,带着昭蘅身上皇后华贵的鹤氅鼓动,安嫔朝门外望去。
雪白天地间,高大的白虎一扫之前的慵懒温顺,目光似炬火,沐着月华流光步履沉稳走过来。
一名女子骑坐在它毛茸茸的背上,身披风雪,衣袂翩翩。
作者有话说:
阿梨:我今天腿都快跑断了~~
阿蘅:谢谢阿梨宝宝~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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