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宫纪的惶然无措中,降谷零面容上温和的伪装慢慢隐去。
风从万里之外的大洋流卷而来,猎猎地掀起宫纪的衣摆,又拂过降谷零的头发。
“小纪。”
降谷零的口中吐出那几个字音。
他的声音不再温柔体贴,冰冷而坚定地,以上位者的口吻礼貌地命令她:
“可以跟我讲一讲你留学时的事情吗?”
面对降谷零的这种口吻,宫纪却放松下来。
她回想这自己留学时期的经历,发现自己除了川梨,没有什么好讲的。
于是此时,她艰难地把自己掰开,将自己会觉得无措的那一面袒露在降谷零面前。
“非要说的话……我花了非常多的时间去学习如何与这个世界相处。”
这不是降谷零想听的内容,但转头看到宫纪的一瞬间,他决定耐心地听下去:“比如?”
宫纪有些为难:“比如大学期间,为了拿到全额奖学金,我必须得参加各式各样的学生活动,跟形形色色的人相处;为了跟教授打好关系,我做了不下五次教授助理。这很花时间,毕竟和知识、理论、猜想比起来,人类才是那个最大的谜团。”
“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一个人呆在茧房里。”宫纪又补充。
“啊,听起来这些事情让你很为难。”降谷零重新看向远方。
“为了达到目的,人总是要做些为难的事情吧。”
宫纪撑着栏杆的手臂微微动了一下,往前倾身,她看到了降谷零的眼睛。
他的虹膜是美丽的灰蓝色,色调像伦敦春日七点半的天空,瞳孔深处是冷感的雾青色薄云。
宫纪试图回忆求学的时日,但只有一片阒然的寂静和一弧灰蓝色的天幕。
师长和朋友,灯火辉煌的舞会和流金似的香槟塔,都像是掉了漆的油画一般变得模斑驳。只有在一片阒然的寂静和一弧灰蓝色的天幕下孤身一人的她。这一幕取代了她求学期间所有与“他人”相关的景象,如此清晰,如此纤毫毕现。
整个世界就只有她一人,她被令人舒适的空旷、令人舒适的寂静包裹着,只有这样的时候她完全属于、并完全掌控自己。
平生只见一次的灰蓝色天幕,也在降谷零瞳孔里。
“后来我又想,我拥有烦恼的权利,也是一件好事。”
降谷零没有再回复,宫纪也不再看降谷零的眼睛。
她的目光转而向下方的如织人影和灯火河流,手腕微微一倾斜,让手中的啤酒罐与身边人的啤酒罐相碰。
瓶身碰撞,一声轻响消散在天台的风里。
“干杯”降谷零轻声说:
“为了你——烦恼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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