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被魏野执笔的那封战书刺激到了,还是知道了乾隆仍然在世的消息,阿桂和海兰察的反应着实不慢。甘肃、陕西、山西三省官员竭力营运之下,不但筹备粮饷军械不遗余力,就连兵马募集、征发民壮,也做得有声有色。
不仅是甘陕晋三省的八旗驻军、绿营兵马抽调一空,就连宁夏将军莽古赉、绥远将军嵩椿这两位也是率着各自八旗驻军,还有蒙古王爷们的蒙八旗,统统集合起来。
刨去江宁、杭州、福州等地的驻防八旗,这就是大清在整个北地的全部家底。
海兰察是有名的悍将,征准噶尔部、战大小金川、平大小和卓、平甘陕地方的哲和忍耶血脖子教,战功赫赫,又是阿桂的老部下。而阿桂又是久在中枢的军机大臣,还有素来被乾隆看重的陕甘总督李侍尧,这三位乾隆朝的名臣、能臣、悍将同气连枝之下,不管是山西巡抚还是宁夏、绥远两个满洲将军,都是凛然遵令。
转眼间已经到了冬日,天上不飘雪的时节,也往往是阴得很,干冷的空气里阿桂、海兰察、李侍尧三位大员就在纱灯下对坐着。
虽然屋子里烧着地龙,大家还觉得阴寒气息似乎正从旮旯角落里一点点地冒出来。
阿桂一条辫子已经全白了,脸上的寿斑似乎比往日里更深了些,自从他组织勤王大军,一身统筹起西北数省的人力物力,就像是在把精力像榨油一般地往外挤。这时候一身大袍子穿在身上都有些晃荡,不知道还剩下几两肉。
海兰察望着自己这个老上司,摸了摸自己这些年蓄起来的山羊胡子,也不说话,映着纱灯那摇曳不停的光线,就见着这位大清头号悍将的须眉间,也不知多了几许白霜。
李侍尧的年纪也和阿桂差不多,但是官场名声就差了老远,几年前他在云贵总督任上的贪渎案子事发,判了一个斩监候。但是身为乾隆宠臣,终究还是免死,如今又坐到了陕甘总督的位置上。要说受恩深重,甚至比阿桂和海兰察更胜一筹,但是如今他的地位却有些不尴不尬。
原因无他,只因为比起阿桂与海兰察,他只是个汉军镶黄旗出身。这个时候,他一个汉军旗人,多说什么都是错的!
但是有些事情,他不说,却有人替他说。
海兰察向着阿桂说道:“各处领兵的将领,今天我都见了,那几个蒙古王爷倒还好,算是有一份人心。可是莽古赉和嵩椿这俩人,话里话外,只是一个劲地唱高调!莽古赉是从驻藏大臣那个苦地方熬起来的,嵩椿也是几起几落,一直在驻防将军的位置上转悠。两个人从南到北转了一圈,年纪都不算小了,怎么如今却这么不老成!”
说着,海兰察就向着李侍尧一望:“钦斋,你说说看,这算是怎么档子事?”
李侍尧被海兰察这么一催问,他也算是天堂地狱走过一回的人物,养气功夫比起原本更深,只是摇头道:“莽古赉和嵩椿都是国族出身,当此大变之际心神激荡,为朝廷出力的心思更切,这也是有的。”
阿桂摇了摇头,道:“莽古赉和嵩椿都是宗室出身,虽然不是圣祖、世宗传下来的近支,但也都是入了八分的。圣祖传下来近支宗室十八支、世宗传下来一支,我们主子爷传下来的又有七支,可是这么多支宗室,一多半在燕京,剩下的都在盛京那边。这么一场大变下来,还能有多少近支宗室后人生还,实在是不敢想的了。”
说到这里,阿桂这个眼看着就要病骨支离的老头子,双眼却似生电一般,绕着海兰察与李侍尧脸上转了一圈:“但是直到现在,主子爷都还没升天!不管是为了大清江山,还是为了二位身后计,我劝大家把拥立宗室的心思放一放!我们大清,犯不着再出一个代皇帝朱祁钰,诸位也不要去学于谦于少保——主子爷还在,那就灭了贼军,迎回主子爷!”
这一句话,算是为勤王军中的潜流定了性。
李侍尧听着阿桂侃侃而谈,知道这位军机大臣是姜桂之性,老而弥辣,钦佩之余,他还是要多说一句:“陕甘地方,奉行哲和忍耶的回人余烬还没有收拾干净。大军尽起地方兵马,后路要是再有乱起,该怎么处置?”
这个问题提出来,海兰察也是不由得动容。他和李侍尧是亲自领军将这些叛乱回子打下去的。哲和忍耶一心一意地要尊奉天方国为主,不要说容不得汉人,就是那些久已归化的门宦,也砍了不老少。其癫狂之处,就连和他们同教的回子也是不堪忍受,直接送了一个血脖子教的诨名。
这样一支力量潜伏勤王大军腹心之地,万一作乱,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然而阿桂却是猛地一摆手:“那些回子想要作乱,便由得他们去。我们起兵勤王,只要向着直隶开拔。就把甘肃整个丢给他们祸害又算什么?你们算算看,陕甘地方上回子有多少,这天下的汉人又有多少?就算让哲和忍耶得了势,也不过就是又一个大小和卓罢了。可是让反贼盘踞直隶多一天,天底下的汉人心思就越浮动,不知道有多少乱臣贼子要打着朱家的旗号谋反作乱。如今之势,便是要以雷霆一击,彻底平了这群反贼,大清江山才能稳当。你们须知道,当下我等的事业,只是要迎回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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