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急病,我得去一趟医院
钟翊直接起身往外走,给林瑧去了一个电话。电话那边安静,有轻微的引擎声,听起来已经在车里了。
“你演讲结束了?”林瑧声音轻快,听得钟翊稍稍放下心,问:“怎么不多等两分钟,我可以送你去。”
“不用了。”林瑧轻轻笑了一声,“今天这么重要,你一个老板溜号也太离谱了。应该不太严重,就是老人家年纪大了所以家里那边紧张一点。”
“在哪个医院,需要我等下结束去看看吗?”钟翊站在空荡荡的后台走廊,还是有点不放心。
“不用,你又不认识我外婆,而且她有点严肃,还是别认识了。”林瑧打了个转向,信号跳动的声音一如他也暗自不甚平稳的心跳,“好了,你回现场吧,我待会儿再联系你,开车呢。”
外婆住在仁安,就是严博清家里开的那家高端私立医院,薛家倒是不认识严家,选这里只是碰巧家里住得近罢了。
林瑧不是第一次来了,他驾轻就熟地停好车,找到心外科的住院病房,薛承飞恰好站在护士台登记病人信息,一眼便看到了他。
“林瑧!”舅舅面色有些憔悴,依旧强打起精神高昂地唤了林瑧一声,林瑧走过来,问:“什么情况,不是说不严重吗,怎么住在外科?”
薛承飞笔尖一顿,半晌后说:“要先做检查。”
林瑧点点头,不再多问,“走吧,带我去看看外婆。”
外婆住在单人v病房,林瑧对病房的格局很熟悉,深吸一口气打开门后果然看见了已经站在门内的薛承雪。
比起半个月前,薛承雪如今看起来很不精致。她没化妆,嘴唇苍白脸颊也没什么血色,显得气色一般,一头长发也只是松松挽着,穿着普通素麻料的长袖长裤,但因为出色的容貌与气质,反而显出一些病美人的风情。
倒是病床上的外婆,看起来倒还比她精神点。
外婆见了林瑧,招招手让他过去。林瑧刻意站在薛承雪的对面,俯身同外婆问好,“抱歉,今天在忙,来的有点晚了。”
外婆拍拍他的手,“不晚,是我没让他们第一时间通知你。”
林瑧又暗自叹了一口气,他现在都不确定薛家人嘴里有几句实话。
不愿多说,医生开的检验单子都放在床边柜子上,林瑧走过去翻了翻,项目还不少。他走去器械站借了一个轮椅,和薛承飞一起把老人扶到轮椅上,推着去做检查。
老人检查最是麻烦,所幸仁安私立的性质在,病人不如公立那么多,不用一直死等。老人做很多检查都不方便,需要有家属陪同,林瑧和薛承飞不合适,便只能薛承雪去。
林瑧从前和舅舅关系不错,如今两人并排坐着,竟也说不出话了。薛承飞不主动挑起话题,林瑧也不愿意开口,便一直并排沉默着。
中午四个人随意在医院吃了点,大家好像都没胃口,都只浅浅动了一点便停了筷。
所有检查做到下午三点多才结束,薛承飞和薛承雪把外婆送回病房,林瑧先去还了轮椅才回去。
林瑧回病房的时候原以为外婆会休息一会儿,却没想到老太太精神依旧不错。
好像终于可以进入正题了,林瑧问一直盯着自己看的外婆说:“您找我有事儿?”
外婆当了一辈子的大学老师,身处高位惯了,说话多多少少会带一些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假以辞色。她斜倚在病床上,银灰色的卷发端庄秀雅,面色和蔼,但眼神里有几许冷肃,慢慢开口问:“瑧儿,我听说,你上月去启东见过你妈妈,是吗?”
林瑧点点头,“是。”
外婆看着他笑了笑,“那你也见到你弟弟了?”
林瑧一愣,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接话。
薛承雪表情疲惫又气恼地急叫了一声“妈!”,被老太太严辞打断,“林瑧薛昭都是你生的,昭儿怎么不是他弟弟?”
林瑧静看着这母女俩演戏,薛承飞独自坐在墙边的沙发上,离战场远远的,不参与也不说话。
“外婆,还是别这么论了吧,再说多了我以后过年岂不是还要给薛昭包红包,没这个规矩。”林瑧站累了,找了把椅子坐下,轻轻柔柔地回话。
老太太毕竟比薛承雪多吃二十年的饭,听了林瑧的话还能生生把脾气压下来,她让林瑧再坐过来些,“小孩子有脾气我能理解,我们先不聊昭儿。妈妈总是你亲生的妈妈,外婆和舅舅也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亲外婆亲舅舅。瑧儿,有时候做事不要做这么绝,像你爸一样,不好。”
林瑧只象征性地挪了挪椅子,其实在原地没动。可能是早上没睡够,他按了按胀痛的太阳穴,也朝外婆勉强笑笑,“外婆,您有话明说吧,特地来医院折腾一趟,总不能是为了让我和我妈认亲吧。”
外婆因为他的直白默了半刻,这个外孙从小在自己面前便腼腆听话,少有展现出攻击性这么强的模样。此刻说话时露出直白又漫不经心的表情,还当真有点像林褚垣。
但老太太又深知,林褚垣是个彻头彻尾的生意人,林瑧还不算。这件事若是被林褚垣知道了,不会给薛承雪和薛家任何转圜的余地,至少林瑧目前为止还瞒着他爸。
“这件事,确实是你妈妈做错了,她对不起你。我教女无方,也应该向你道歉。”老太太破天荒地向小辈低了头,“但我作为一个母亲,希望你能理解她。没有一个妈妈不爱自己的孩子,她做得不够好,只是你当年来的太意外了。
“我不知道林褚垣有没有跟你提过,你的到来是你父亲一手谋划的。承雪年轻的时候激素不稳定,本来就在长期服用避孕药物,你父亲每每去纽约找她,都以此为理由不做避孕措施。但他却悄悄更换了承雪的长效避孕药,等到你妈妈发现你的时候你都已经有胎心了!”
字字句句犹如生锈的钉子一般从头皮往里钉,林瑧头痛欲裂,他躬下身去勉力揉着眉骨,再抬起头时眼眶已经红了一片。林瑧隔着一张病床,像个小孩般仰着脸问对面依然保持站姿的薛承雪,“既然不想要,为什么不打掉呢?你有机会的。”
他的语气太过于痛苦,犹如一只濒临窒息的小羊羔,连一旁的薛承飞都快听不下去了,想要站起身结束这场闹剧。
但薛承雪仅用一句话毫不留情地割开了这只羊羔的喉咙,“因为我以为我能爱你,因为我以为你的到来不会让我的人生变得一片狼藉。”
林瑧连鼻尖都红了,他无奈一笑,“不会还因为林褚垣给了你一笔钱吧。”
薛承雪也笑了一下,母子俩相对而视,笑容如同一个模板刻出来的嘲讽意味,“确实,他给我在纽约大学旁边买了一套房子。”
“哦。”林瑧晃神,他长叹一口气低低嗤笑了起来,“我说10年前你的800万刀是怎么凑齐的,原来是卖了房子。”
薛承雪不再接话,外婆见林瑧似乎有所动摇,赶忙接话:“瑧儿,有些事外婆事先不清楚,你妈妈这些年在外面做什么,一直也没跟家里说过。就连你妈和你爸离婚,我跟你外公和舅舅也没比你提前知道多少。你应该清楚,林褚垣做得绝,你妈妈是净身出户,你们林家的财产她一分钱都没要。这次飞雪国际的问题她也是瞒着家里才决定出此下策,如果外婆事先知道了,就是把棺材本掏出来,把申州的房子卖了,也不会让她动你的钱的!”
林瑧起身,给外婆倒了杯水递给她,“您别急,先喝口水,还是注意身体。我这次主要是来陪您看病,这个点主治医生应该还在办公室,我还是趁医生下班之前先去了解一下情况。”
病房门被带上,林瑧在走廊冰冷的墙壁上靠了一会儿,等急性的偏头痛缓解一些后才动身。
医生的办公室就在护士台对面,林瑧走过去,在虚掩的门上敲了敲,推开门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
“严博清,你怎么在这儿?”
门内的严博清显然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林瑧,他怀里还抱着一盒蓝莓在吃,嘴唇被果汁染得泛紫,显然把这里当家一样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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