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度昂然而立,直视着皇太极冷笑道:“这就是女真的待客之道么?”
皇太极看着被捆成粽子一般的宣度,眯着眼睛道:“我们女真人天生实诚,对待朋友,好酒好肉。但若进门的是不怀好意的豺狼,那自然少不了棍棒伺候。所以现在我很想知道,你是朋友还是豺狼呢?”
宣度昂然道:“若信我,一切好说。若不信我,那我也无话可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皇太极笑问道:“那你让我,如何信你?”
宣度淡淡道:“听说英明汗最爱读《三国》,并且在文馆内开课教授,那四贝勒对三国中的人物事件想必也是了然于心了?”
皇太极傲然道:“这是自然。”
宣度道:“那我斗胆请问,四贝勒可知曹孟德与贾文和,刘玄德与诸葛孔明乎?”
皇太极涵养很好,并未动怒,只是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宣度笑了笑道:“那四贝勒可知,贾文和投曹之前,可谓是杀害曹操长子曹昂,爱将典韦的罪魁祸首。而刘皇叔为求贤才,不惜屈尊三顾草庐,顶风立雪而不惧寒冷。四贝勒以为如何?”
皇太极微微颔首,“说下去。”
宣度道:“曹孟德腹可撑船,以德报怨,方才能横扫六合八荒,成就不世霸业。而刘玄德更不必多说,若非他以诚待人,实心相请,卧龙又怎可能出山辅佐?又怎可能挽狂澜于既倒,在风雨飘摇中为大汉国祚续命?”
“好!”
皇太极大喝一声,双目灼灼地瞪着宣度厉声问道:“两汉相加,拥国祚四百年。那你告诉我,大明国祚,还有多少年?”
宣度一咬牙,也是豁出去了,“自始皇帝泰山封禅以来,两汉两宋再加上李唐,或亡于内乱,或亡于外侵,国祚从未有超过三百年而不断绝者。大明立国,自太祖皇帝至今,已两百五十余年,以我思之,若无意外,当也不过三百年而已。”
这些话,如果传出去,就算大明朝不以言论罪,但宣度也一定会落的个诛灭九族的下场。
所以,皇太极再看向他的目光,已变得柔和,亲切了许多,“说一说你的依据。”
宣度刚要开口,却见皇太极一摆手,吩咐霍利道:“赶紧为先生松绑。”
霍利傻呆呆地点了点头,刚要伸手却见皇太极已亲自上前,为宣度除去了绑缚,双手搀着他,“先生恕罪,非是皇太极有意刁难,实是关键时刻,不得不谨慎些。”
“无妨。”
宣度表面上平静如水,心里面却总算是感觉到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皇太极将宣度请进了衙门里,请宣度坐下了,又吩咐仆人奉上了茗茶,这才坐直了身子开口问道:“汉亡于权贵乱政,唐亡于藩镇割据,宋则亡于外族入侵,观如今大明,虽看似气数将尽,但余威尚在,万历三大征便是明证,先生又如何断定,大明亡国不远呢?”
宣度皱眉摇头,“四贝勒所言并不符实。”
“哦?”
皇太极好奇问道:“有何不实之处?”
宣度缓缓道:“汉,唐,宋三朝覆灭之因,看似各不相同,但实际上,却是同一个原因所致。”
夜虽已深,但皇太极却无半点倦意,兴致勃勃地拱手道:“请先生赐教。”
宣度缓缓伸出四个手指,“四个字,土地兼并。”
皇太极皱眉想了片刻,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老百姓没了土地,自然就要饿肚子,活不下去了便只能揭竿而起。自黄巾到黄巢,莫不如是。”
宣度道:“正是如此,方今大明,表面上看还算稳固,但内里早已千疮百孔,摇摇欲坠。这些年来,天灾就没断过,国库早已入不敷出,勉力维持而已。各地藩王,就好似吸血鬼一般,圈地贪钱,疯狂啃噬着大明的元气。民失其地,则人心必然不稳。兵失其饷,则必然无心战事。蒙古人虽也失去了锐气,但英明汗的横空出世,则必将使大明东北边塞风雨飘摇,一旦打通了关宁防线,则八旗勇士呼啸南下,明军又如何能挡得住?”
“说得好!”
皇太极抚掌大笑道:“今遇先生,如大旱逢甘霖,好生痛快!”
宣度在心里面,暗叹了一口气,自己自然是不会做汉奸的,但为了保住性命,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皇太极满脸的兴奋之情,“现在有些晚了,父汗怕是已睡下了。明日一早,我便将先生举荐给父汗,他老人家,必然会欢喜的紧。”
宣度拱手道:“多谢四贝勒抬举,在下惶恐。”
皇太极拍拍手,招呼来了仆从,“收拾出两间上房来,请先生下去安歇。”
宣度又谢过了皇太极,随着仆从当先走了出去。张猛子看着他的背影,目光里充满了疑惑,以及鄙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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