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军说白了都是游兵散勇,不成气候,压根不能跟何思明带领的正规军比。
什么叫做叛军?
叛军就是背叛了某某某的军队,往往比土匪还要可怕十倍,这些常年疏于训练的乡军压根不是他们的对手。
夏大娘也明白这一点,问他:“什么时候走?从哪里走?”
原本从围子乡去郭氏西堡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从南面出了郭氏地盘,绕上官道,走一段官道再向北向西进入西堡势力范围(夏川萂第一次去西堡的时候走的路),这条路好走是好走,但绕远路,还绕出了郭氏地盘,在这个节骨眼上并不是个好选择。
另一条路是今春新开通的。
今年开春的时候,郭继业就组织人手开辟了荆棘岭通道,修通了西堡到围子乡的水渠,让原本分隔的两块地域给直线连通了起来,大大缩减了围子乡到西堡的距离。
新开通的这条路近是近了,缺点就是要翻越荆棘岭。
荆棘岭顾名思义是一个布满荆棘的丘陵,路又是新开通的,人走的本来就少,若是再少人清理维护路面,疯长了一个夏季的荆棘说不定已经覆盖住这条小路了,对老弱妇孺来说并不好走。
郭选:“走荆棘岭。”
夏大娘和葛老翁都同意,荆棘岭虽然难走,但毕竟是在郭氏坞堡境内,这个时候最好不要出了郭氏地盘。
路好选,不过,在离开的时间上郭选有些犹豫,道:“我有两个选择,一个是现在就走,我看外头都收拾的差不多了,早走早放心。另一个是让人养足了精神天亮再走,毕竟咱们拖家带口的得有小一千人,还都是老弱,路又不好走,况且,叛军入河东郡还得一天,等到咱们桐城,还要一天,再加上行军补给,会更慢,咱们时间上是宽松的。我只有一人,如何选择,看你们两位的。”
郭选一家老小都在西堡,他来围子堡属于出门上班,自从夏大娘来了,他就有更多的时间在家休沐了。
最近他都待在围子堡,是因为这段时间老夫人在西堡将军府,要是那些大娘婶子们在老夫人跟前说一嘴他明明是围子堡的大管事却整日在家抱婆娘,他脸就不用要了。
是以,郭选几乎是和夏川萂同时在围子乡住了下来。
葛老翁听了郭选的话第一个道:“现在就走,咱们不怕苦不怕累,只要能保家小安全就行,早走早利索。”
夏大娘也点头道:“现在就走。”若不是有这些拦路的乡民,她们这会应该快到西堡了。
郭选看看外头天色,颔首道:“再有一个时辰鸡就要打鸣了,你们没有其他话,咱们现在就向西堡赶,顺利的话还能赶上朝食。”这是最理想的状况,路上什么意外都不要出,平安顺畅的到达西堡。
葛老翁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去传话去了,他们围子乡的人才是大头,他得快点,不能让夏大娘等他们。
夏大娘一转身,就见夏川萂已经将温媪和刘嫂子她们都叫起来了,大牛的嫂子大壮嫂也在樱桃的搀扶下挺着肚子站起了身。
大壮嫂是路大壮今年春末新娶的媳妇,如今已经有孕四五个月了,大牛不放心她嫂子在外头撑着,就半夜将人叫过来塞给樱桃,让她帮忙照应一下。
这会大牛的母亲路媪提着一个硕大的铜壶和食盒从偏堂门进来了,见到夏大娘先是稳稳的行了一个屈膝礼,笑道:“娘子先喝些热面引子,肚子热乎些好行路。”别人都在躺着休息,她却能提着热乎吃食过来了,定是早早就起身做吃食去了,可见这妇人的勤劳能干。
路媪是目前夏川萂见过的最高最健壮的妇人,她甚至比一般成年男子还要高壮一些,见到她,就知道大牛和大壮的身形随了谁了。
路媪虽然人生的粗犷豪放,但她说话却是温声细语的,很有几分温柔软语的味道,和她的外表形成鲜明对比。
据夏川萂所知,夏大娘当初之所以收路家一家做佃户,就是看中了路媪的能干,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夏大娘对路媪点点头,道:“你有心了。”又对夏川萂她们道:“都吃上一些吧,从现在起到西堡都不会再进一口食。”
路媪放下仅用一根手指勾着的一个大餐盒,掀开盖子开始给众人分派瓷碗,她没有从大铜壶的壶嘴里倒,而是打开壶盖,从餐盒里摸出一个长柄勺子,用勺子从里面勺了一勺面疙瘩汤来。
怪不得她说是面饮子,夏川萂还在奇怪这个面饮子是个什么样的饮子呢。
夏川萂捧着瓷碗抿了一小口,微微烫正好好,她就又吨吨灌了两大口,热汤入腹,心绪都被熨帖的安稳了起来。
说真的,这面疙瘩汤真不好喝,汤烧的浓稠,一定没少放面粉,还放了野菜,但应该是没放进汤里多久就盛出来放进了铜壶,因为这野菜她吃着有的生有的熟有的半生不熟。
这面疙瘩汤除了野菜之外,就是盐。
齁咸,路媪一定没少放盐。
汤不好喝,夏川萂可也没少吃,这个时候能吃上一口热乎饭食,简直感恩。
但碗实在是太大了,夏川萂努力又喝了一口,觉着汤已经到了嗓子眼了。
大牛忍了又忍道:“川川,我帮你喝了吧。”
守着大铜壶给大家添饭食的路媪看似凶狠实则落手温柔的呼了大牛一巴掌,对夏川萂笑笑,道:“奴婢给小女君准备了一些糕点,可以带着路上吃,汤喝不下就不要喝了。”
夏川萂不好意思将还剩半碗的汤给了大牛,大牛跟喝水一样仰头一饮而尽,一口就给干了。
路媪果然从怀里掏出一个麻布包来递给夏川萂,夏川萂接过来一看,是一块压扁了的鸡蛋糕,有糖有盐有油有奶有面的鸡蛋糕,简直就是救命粮。
夏川萂将这块鸡蛋糕仔细包好藏进外披的氅衣里,对路媪甜甜道谢道:“谢谢路媪,我会和樱桃姐姐一起照顾好大壮嫂的。”
路媪眼睛笑的眯起,瞧着夏川萂的脸上是满满的喜欢,她对夏川萂道:“你大壮嫂有她男人呢,小女君你顾好自己就行了。”
说话间大家伙三两口填饱了肚子,都站在夏大娘跟前听吩咐。
夏大娘肃容道:“车马已经备好了,带好自己的东西,咱们现在就走,大牛你什么都不用拿,抱好川川就行了。”
大牛郑重点头应下,然后长臂一捞就将夏川萂举高放在了左面肩头,夏川萂忙抱住了他的脑袋,让自己坐的更稳一些。
夏大娘:“等会要坐车,过荆棘岭的时候你再这样扛着她就行了。”
大牛憨憨笑笑,都应了下来。
大牛扛着夏川萂踏入夜里,虽然天还黑着,但早秋的夜晚月朗星稀,夜空中没有乌云遮挡,再加上守夜的人不知道点了多少火把,将本就清亮的夜晚照的亮如白昼。
夏川萂坐的高,视野就比旁人更加宽阔,入目所及,到处都是人头攒动,鸡鸭鹅牛羊狗的叫声不绝于耳,猛一瞧上去乱糟糟的,但若是细看,其实乱中有序。
这年头大家都抱团,一个小团伙就是一家或者几家带着姻亲血缘关系的人。他们团团围着自家的全部家当,有车的上车,没车的就挑担背筐提桶,大人提鸡逮鸭,半大孩子牵牛骑驴,这是家中尚算富裕的,绝大多数都是家贫如洗的,只能带着仅有的一点家当护好老人孩子,等待乡老的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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